名家导读
壮哉!中国的航天画卷
——评报告文学《飞向太空港》
冯立三[1]
一个积弱既久、备尝落后之苦的民族的任何图强之举,都不会不引起该民族中一切未曾麻木者特别是敏感的知识分子的兴奋,都不会不引起该民族中那些专注于社会兴奋点的捕捉的作家尤其是报告文学家的创作冲动。中国的导弹、原子弹、氢弹、火箭、卫星,已有或长或短的历史,然而有功者的身影,却极少甚至从未在景仰他们的世人面前闪现,从而,如同专攻报告文学批评的评论家李炳银所说,航天领域成了一个人们极想见识却无从领略的神秘所在。也许这是一种20世纪的卧薪尝胆,一种秣马厉兵于无迹的东方的隐忍和智慧吧。
然而,封闭条件下的发展终究束缚太多,代价太大,速度有限,成就有限。我进一尺,人进一丈,何时方成翘楚?故改革开放,公开竞争;对内动员整个社会,对外参与国际循环;整体落后,局部争先,决胜一隅,徐图全盘,确为强国之上策。于是,一个原只属于中国的封闭、孤独、冷清、神秘的大凉山峡谷一下成为向世界开放的、西方人纷纷奔聚的、中国人因之而更加奋发有为的高科技竞技场。于是,我们看到了文学叨光而得与航天结缘的机遇,看到了一个年轻人以异乎寻常的勇敢、热情、智慧和毅力开辟崭新的文学天地——不妨接受部队批评家朱向前的意见,就名之曰航天文学——的令人感佩的进取精神,看到了一种吞吐时代风云,勾勒航天历史,有功者传其名,助我者感谢之的史家与作家融为一体的胸襟、眼光、抱负和气概,看到了一种呼吁人类团结合作以开拓空间文明,为自身探寻开阔、和谐、自由、幸福的未来新家园的布道者的热忱。
航天文学是个题材性概念,不是体裁性、主题性、方法性、流派性、风格性概念。《飞向太空港》是报告文学,当然只能以中国人及整个人类的航天实践为本。然而,这个题材就其可以容纳、可以折射的人类社会生活的本质内容而言,几乎没有什么限制。它有极大的涵盖力和辐射力。它可以引导作家去观察和思考人类的历史、现实和未来,观察和思考对人类的现实与未来具有重大影响的一切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活动,观察和思考人类赖以发展或因而萎缩的一切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观察和思考人类无穷无尽的智慧和历史首创精神。李鸣生着魔一般、如痴如狂、日夜兼程奔往西昌,席不暇暖,卧不安枕,对中国的“长征三号”火箭发射美国“亚洲一号”卫星做闪电式、跟踪式、综合式采访,并自信其作品将超越同时奔赴西昌的百余位同行,那原因首先即在于他对航天文学这一概念可能具有的内涵和外延,已有或清晰或朦胧的认识。《飞向太空港》不是拘于一隅的成就报告,不是浮光掠影的英雄报告,它是在“长征三号”照亮世界的火光中对人类航天、中国航天的悲壮历程所能容涵的丰富深刻的社会历史人生内容的一次顿悟,是将文学从一向表现人类自身的关系向同时表现人类与宇宙的关系并重点表现这一关系迈进的一次文学的远征。
有两幅悲壮而巨大的画面一起构成中国当代航天英雄活动的积极背景,一幅是世界航天史,一幅是中国航天史。作品因而显示出格局上的恢宏性。《飞向太空港》以对发生在1990年2月22日到3月14日期间美国和欧洲航天发射连遭三次惨败,西方人因而惊呼1990年是世界航天史上的灾星年的电文式引述为开端。这不是幸灾乐祸,更不是暗示西方已经落后,我们已经领先。这种描写的价值不只在于甚至并不在于为“长征三号”提供反衬,而是为作品奠定悲怆的基调。
《飞向太空港》是旨在表现中国人航天业绩的报告文学,对于世界航天历史应该也只能选取其中对中国人的航天事业具有更为直接的意义的部分予以介绍和评说。如果说《飞向太空港》对于外部环境的描写重点在于引他山之石攻我之玉因而言而不详、勾而不描、不多发挥,那么对于内部环境即中国航天史的描写便是情思汹涌、百感交集、重大事件无一遗漏,既不吝情又不惜墨了。于是,在我们面前展现出一幅时间跨度近40年,气势磅礴、光芒逼人、可歌可泣的中国航天画卷。画卷起自著名科学家钱学森1956年初呈递《建立国防工业意见书》,终于1990年4月7日备有当时最为先进的氢氧发动机的中国“长征三号”火箭以破世界纪录的精确度将美国“亚洲一号”卫星送入太空。虽不能说这是世界性的创世纪的奇勋,却是中国划时代的事件。它是一个象征:中华民族渴望腾飞也有能力腾飞,任何历史泥沼,任何现实羁绊,都不能阻止中华民族摆脱贫弱走向强大,摆脱残缺走向完整!
《飞向太空港》的重点、难点、最具艺术光彩之处,是对“长征三号”发射“亚洲一号”整个过程的画卷式描写,是对完成这一过程的航天英雄的群体性刻画,是对凝聚于这一过程的火山爆发般的不甘于平庸不甘于迟慢,渴望振兴渴望强大的民族心声的整体性抒发。在这里,情节与人物交相辉映,场面与细节相互依存,作者与作品融为一体,为探索大型的、事件性的、综合性的报告文学之报告与文学的统一,提供了新的经验。
将毕生精力全部奉献于中国航天事业,对世界航天形势了如指掌的宋健,深知中国火箭打入国际市场的必要和艰难。他期待着不辞艰难堪当重任者万里请缨。请缨者终于叩门言志,老人于是怆然泪下。老骥之泪,感时忧世,寄望远矣,于是乌可力、陈寿椿、上官世盘、沈荣骏、胡世祥们义无反顾,踏上征途。
1991年5月25日
(内容有删减)
[1]冯立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