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天色刚有些蒙蒙亮，高处的岩崖和若有若无的雾霭一起把光线遮住了，于是地势较低的山道仍然很是幽暗，看不太清楚。

林睿竭力分辨，沿着山道进行的山越队伍也只看得出黑黝黝的人影，因为受山道狭窄所限，只能两三人一排，队列拉得很长。

他们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战士，在行进中并不发出嘈杂的声响；只有脚步声和刀枪剑戟的碰击声，先是混合在无穷无尽的山风呼啸中，然后随着他们的不断迫近，慢慢地变得明显。

这时候，负责守卫台地入口处第一道防线的赵云所部，已经完全动员起来。

林睿可以看到军官们呼喝着，督促使用长枪的士卒们在木栅后方列队，而使用刀盾的士卒编为十人二十人的小队，在长枪手后方集中。

赵云本人站在第二道栅栏的开口处，斜对着台地的入口，在他身边有数十名着甲的精兵作为预备队。

他部下的弓箭手们和曲阿小将赵凡所部的弓箭手合并编为一组，已经前出到栅栏以外，正在台地边缘往下探看；他们中大部分人还额外背着布囊，布囊里装着的是大大小小的石块。

从山越出现的位置到擂鼓尖隘口下方，大概有三四里，全程都在台地守军的视线范围以内。弓箭手们看着山越慢慢接近，有的便开始谩骂，也有人吐着唾沫、发出轻蔑的嘲笑声。

而山越士卒们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反应，他们行进的速度也丝毫没有改变。他们只是低头看路，前进，然后越来越近。

这时候终于有一缕阳光从东面群山的缺口投射过来，透过雾霭，把低处的山道照亮了。

于是山越便不再只是黑色的剪影，阳光照射到他们的队列中红色、蓝色或黑色的飘扬旗帜，又在兵器和甲胄的金属表面反射，闪出星星点点的耀眼光芒。

林睿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队列最前方的那个高大身形。黑色的鱼鳞铁甲、黑色的兽面兜鍪，在兜鍪上，斜插着一支红色羽毛。

“祖郎！”箭楼上有丹阳兵认出了祖郎。

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祖郎听到铜矿里有着金银，顿时坐不住了，竟然亲自率兵前来抢夺。

当然，也许是他被麾下的其余山越部族给架到了火上烤，从而不得不来。

“再调一百名弓箭手给赵云！快去！”林睿厉声喝令。

徐大三两步窜下箭楼，发足狂奔而去。

片刻之后，两队弓箭手从台地后方疾奔向前。

为首的屯长与赵云言语了几句，把守栅栏出入口的士卒立即让开一条道路，让这些弓箭手们全数抵达栅栏以外，与本来前出的弓箭手们汇合到一处。

赵云应变的速度也很快，他也得知了祖郎亲自前来，并且和林睿一样想到：既然祖郎本人就在队列最前，那跟随他的必定都是甲胄精良的壮士，这种甲士哪怕被扎得像刺猬一样都无碍行动。

要对他们形成威胁，弓箭手的数量必须更多才行，这样才能有机会射中他们的面门或者甲胄缝隙。

当弓箭手们就位，山越的队列恰好也抵达了下方之字型弯折的山道，于是，大蓬箭雨立刻就被抛洒下去，其中还夹杂着石块，那是赵云昨夜让弓箭手们提前准备的。

林睿不打算在山道上与敌纠缠，他不舍得拿自己的兵力与祖郎拼消耗。

既然己方提前占据了有利地形，自然要完全发挥出这段山道的地势。

所以，在这段山道上，山越能够接触到的只有密如雨下的箭矢和石块而已。

由于双方所处的高度相差甚远，即使是较轻的箭矢，从高处落下后也会变得强劲，很难光靠甲胄抵御。

但这批山越将士的配备非常齐全，很多士卒立即取出身后背着的盾牌，双手将之高高擎起。箭矢射在木质蒙皮的盾牌表面，发出“噗噗”的闷响。

大部分的箭簇被弹开或嵌入盾牌里，只有少许箭矢的力量足以扎透盾牌，有几个士卒运气不好，举着盾牌的手掌被箭矢刺中，顿时痛呼出声。

没有携带盾牌的士卒也具备丰富的应对经验。他们将身体尽量靠近山道内侧，利用岩崖上丛生的荆棘、藤萝来遮挡，很多箭矢打在密集的树枝上，发出唰唰的声音，然后就挂在枝条间不动了。

如果下来的只是箭矢，山越士卒们应付起来并不艰难；但额外加上石块，就不那么好对付。

拳头大小的石块，每个都有两三斤重；也不用投掷，只要一松手，自然就顺着山崖弹跳飞落。

什么荆棘灌木都阻不住石块下坠的势头，盾牌也挡不住。它们如果砸在盾牌上，至少也能砸出一个坑，有时候还会把盾牌打碎。

如果砸在甲胄上，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人筋断骨折。甚至有几名山越遭石块撞击后失去了重心，趔趄了几步，随即惨叫着往山谷深处坠下去，撞击到地面，血肉横飞。

为了躲避这些石块，山越士卒们不得不掀开遮挡视线盾牌，注意观察上方石块的来势，然后前后移动闪避。

这一来，箭矢又有了发挥作用的机会，短时间内，多名山越中箭受创，还有人面门中箭，一声不吭就死了。

林睿可以确定，山越在这段山道上折损的士兵已经超过五百，但更多的山越士卒跨过战死或受伤的同伴，紧随着他们的主将，毫不迟疑地加快速度前进，就像是流血受伤的猛兽，变得比原来更凶悍！

这时候，身在箭楼上的林睿等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探身，目光全部投注在山越的前锋队列、祖郎所处的位置。

那支显眼的红色尾羽已经看不清了，祖郎和簇拥在他身旁的护卫们都高举着正面用金属兽纹加固的大盾，弯着腰疾步奔行。

上方的弓箭手们注意到了这支勇猛突进的小队，互相招呼着，向他们猛烈射击或投掷。

但是，好几块石头砸在大盾上，都被弹开了。这些人的身上又至少披了两层的重铠，偶尔被射中一箭，也浑若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