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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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男女有别,人之大防!你知道不知道?!

人,倒是救上来了。可是,下一步该怎么办?又让两人犯了难。眼下,最需要的是,尽快把女娃娃送到医院去急救。可是,这儿方圆几里路,别说医院了,连个农户都没有。最近的有人群的居住点,就是十八盘村了。两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把女娃娃带回十八盘村,先请村里的赤脚医生看看,然后再决定,是否要送乡卫生院。

回到十八盘村,还有好几里路,又是一段艰难的里程。这一回,田世昌无论怎样,也不让覃文锋在来背这个女娃娃了!他对覃文锋说:“救人是我提议的,麻烦是我惹下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吃亏受累!”不由分说,他弓下身子,让覃文锋抱起女娃娃,放在他的背上。

覃文锋刚刚吃力地抱起了女娃娃,田世昌紧急叫停:“等等!等等!不像话,不像话!我的上身,几乎赤裸。你把一个女娃娃放在我的身上,不像话,不雅观!”

覃文锋怼了田世昌一句:“那你说,怎么样做,才像话?!”

田世昌想了想,说:“只好让你吃亏了!把你的上衣脱下来,给我穿!”

覃文锋很不情愿地脱下了身上唯一的一件外套,露出了贴身穿的背心,背心上满是破洞,夸张一点说:就像是渔网!刚才攀岩,覃文锋累得浑身出汗,几乎虚脱。现在,脱得近乎赤裸,山里的冷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把外套甩给田世昌,嘟嚷了一句:“你呀!穷讲究!”

田世昌义正词严地反驳道:“男女有别,人之大防!你知道不知道?!”田世昌穿好了上衣,扣好了纽扣,然后,弓下身子,吩咐道:“来,出把力,把她放到我的后背上!”

覃文锋看着田世昌空荡荡的衣服下面,明显显得瘦削无肉的脊背,不禁心头一热、鼻头一酸:先要穿好衣服,再救助女性。这个细节,让田世昌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一截!

田世昌背着女娃娃,覃文锋背上背着背篓、肩上挑着箩筐,两人哼哧嘿哧地朝前走了三里多路,刚转了一个弯,就看见前面山道上,来了一群人,手上举着火把,嘴里喊着:“田校长!覃老师!”

原来,是十八盘的村小学的学生,在王小兰老师的率领下,沿着山路,下山寻人来了。眼看,天早已黑透,这两个去乡里领教材的人,还没有回来,王小兰担心,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是遇上猛兽,被吃了?还是一不小心,脚底打滑,摔到山底下去了?越想越担心,越想越害怕,她这才找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下山寻人。

两拨人会合之后,大家说什么也不让田校长独自一人背女娃娃了。大家伙,用几根打蛇、探路用的木棍,放在女娃娃的身体的下面,两人一组,两人一组,把女娃娃抬了起来,一直抬到了十八盘村村办小学。

到了十八盘村村办小学,大家把从山崖下救回来的女娃娃,放置在教室里的一张课桌上。村里的赤脚医生,被请来。他仔细检查了仍处于昏迷之中的女娃娃,没有大出血的伤口,也没有骨折的迹象。量了血压,血压正常。至于为何长久昏迷不醒,他判断,是因为在跌落山岩的过程中,撞击到了脑袋,引起了脑震荡。

赤脚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田校长说:“从这女孩的呼吸和脉搏来看,还比较平稳。大约不会有生命危险。没有心率加快、血压下降的症状,大概率也不会是摔破了内脏,导致内出血。至于能不能够醒来?何时能够醒来?怎么能够让她醒来?我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一点意见也不敢说。为了保险起见,你们还是连夜把她送到乡卫生院去吧!”

送卫生院?谈何容易?!几十里山路,翻山越岭,还有好几处崖口!白天走,都得小心翼翼,一步一捱,这大半夜的过崖口,伸手不见五指,说不准,这女娃娃还得再次摔到悬崖底下去,弄不好,还会拖下去几个人,替她陪葬!

想到这里,田世昌当即拍板:“深更半夜送卫生院,这是个馊主意。要送,也得等天亮以后。唉!没办法,只好搏一把。搏一搏,这女娃娃,是命小,还是命大。”

赤脚医生转身要走,被田世昌叫住了:“好不容易把你请来,你空口白牙,说了几句空话,就要走?!”

赤脚医生不无遗憾、面带难色地说:“实在对不起!就我这半瓢水的水平,只能治得了外伤,治不了内伤。”

田世昌当即吩咐道:“外伤,你也得治一治呀!”

赤脚医生吩咐王小兰打来一盆清水,给女娃娃清洗了面部,手臂和脚腕,给好几处擦伤和划伤的伤口,敷上了药膏,缠好了绷带,然后。告辞离去。

学生们也都各自回家了。一个大难题,甩给了田世昌和他的同事覃文锋、王小兰——

这个生死未卜、神志不清的女娃娃,该如何安置?!总不能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吧?!

覃文锋尚未结婚,独自一人居住。房屋倒还宽敞,可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会招来猜忌和闲话呀!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一个字也没说。

王小兰低着头,也没吭声。

说起来,王小兰真是一个苦命人:

王小兰的丈夫,本来也是十八盘村办小学的民办教师,教书教得好好的,听几个去山外闯世界的老同学说,去煤矿挖煤,可以挖出“金矿”来——工资要比教民办,翻上个十几倍。她丈夫动了心,一定要去,王小兰坚决反对。没想到,她丈夫不辞而别,扔下工作和家庭,“脚底抹油——溜了”。原本务农的王小兰顶替他丈夫的名额,来教民办。可是手续一直办不下来,至今还是代课教师的身份。再说说她丈夫,当煤矿工人,下苦力,确实赚了许多钱,可是,王小兰却没有看见半两银子。却原来,她丈夫在外头,男人的那点“需求”,得不到满足,就在煤矿附近找暗娼。跟一名暗娼相处久了,竟然处成了“野鸳鸯”,坚决要跟王小兰离婚。王小兰担心,女儿花小朵成为一个没爹的孩子,坚决不同意。两人相持、冷战,不到两年,不是法院,而是老天爷,彻底解决了这对夫妻的离婚官司:在一次矿难中,王小兰的丈夫被埋在了深深的矿井里。王小兰不仅没看见丈夫的尸首,连矿上发的抚恤金,一分钱也没有看到!全被那个姘头领跑了,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王小兰向当地法院提起诉讼,状告私营煤矿的老板和那个姘头。可是,遭遇矿难,老板破产,也人间蒸发了。这种找不到原告的官司,打起来有多么艰难,可想而知。

眼下,王小兰家里只剩下她和五岁半的女儿相依为命,倒是不存在“男女有别”的顾虑,屋子虽然不宽敞,好歹也还挤得下。是她自己的心里不“宽敞”:这女娃娃,是生是死?谁也说不准。万一“弄”回去,死在了我的家里,不吉利呀!

再说,自打丈夫死后,家里一直“闹鬼”:女儿花小朵,时常对着灯下的黑影喊“爸爸”!有人说,是因为小朵思念爸爸了;也有人说,是因为小朵的爸爸死于非命、阴魂不散,时常要回家看看。这下,可把王小兰吓得不轻,每天天一黑,早早关上房门,搂着女儿,被子蒙头,相拥睡觉。半夜,偶有声响:野猫求偶、老鼠偷食、恶狗狂吠、行人路过,都会把王小兰吓得从梦中惊醒,再也不能入眠,只好睁着眼睛盼天明。久而久之,落下了神经衰弱的毛病。家里这一个“鬼”,已经闹腾得王小兰生不如死。倘若这个女娃娃死在了自己的家里,多一个女鬼闹腾,自己还有活路吗?!死不足惜,可是,撇下花小朵,谁来养活?!

这理由,说不出口。王小兰另外找了一个借口,吞吞吐吐地说:“呃,我家,离学校,离得远。把她,搬到我家去,又得折腾。就怕,在路上,轻伤弄成了重伤……”话,不用说完,点到即止。然后,她盯着田世昌的脸,看他是如何反应。——他的家,离学校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