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女的尖叫声 打破了山野的寂静
这里,既是峰峦叠嶂的山区,又是三省交界的边区,也是土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少数民族地区,更是被水库淹没了良田的库区,还是当年革命先烈打过游击的老区。喏,看那里,半山腰,云缝里头,一条幽深狭长的山谷里,挂着星星点点的薄地,大的像屋场,小的像簸箕。
张念念的日记本里,写着这样一段话:
我就来到这里教书。从离得最近的乡镇,到我们村来,要绕着大山转一十八个大圈圈,于是,我们村就有了一个既好听,又令人生畏的名字——‘十八盘村’。全村虽然不到800人,却分布在东西长20里,南北宽4里的山沟沟里。这里,有个远近闻名的特点——“四有四不”:有山,不长树;有路,不通车;有地,不打粮;有水,不养人。用‘穷山恶水’来形容它,一点都不过分。……可是,这里,有我魂牵梦绕的讲台,有我依依难舍的学生。多少回,我曾想扔下教鞭、下山回城。可是,耳闻目睹的那一件件感人肺腑的往事,却拽住了我的脚步……”
山道上。
正是秋季开学的日子。校长田世昌用背篓背着小学教材,覃文锋挑着一担箩筐,箩筐里放着作业本、粉笔、红蓝墨水等教学用品。两只箩筐上面,还醒目地放着一只玻璃杯和三个热水瓶——一个八磅的,两个五磅的。
两人艰难地攀登在崎岖的山道上。
九月上旬,太阳的威力不减,照在人身上还是火辣辣的痛,没有一丝儿风,山坳里就像个大蒸笼,闷热难当。三十冒边、文质彬彬的覃文锋喘着粗气,道:“田校长,歇会儿脚吧!我,走不动了……”
刚刚五十开外,却看似花甲老人,消瘦体弱的田世昌擦擦汗,道:“咱俩换换……”
覃文锋:“不!您刚到乡卫生院看了病,这药还……”
田世昌把箩筐上放着的几包药,放进衣兜里,道:“看病吃药的事,千万别对我家裁缝说!知道吗?”
山间小道。
田世昌和覃文锋继续沿着山道前行。
“啊……!”一声少女的尖叫,从不远的山洼里传来。寂静的山野里,除了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呱噪,平时,静得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寺庙。山岚雾气,仿佛缭绕飘荡的香烟;座座山峰,好似泥塑木雕的菩萨。唯一缺少的,是和尚的诵经声、木鱼、铜磬的敲击声。这一声尖叫,打破了山野的寂静,也让处于极度疲乏之中的田世昌、覃文锋,心头猛地一震。两人不约而同地喊叫了一声:“哎呀!大事不好!出人命了!”
两人卸下肩头的担子和后背的背篓,循声,顺着山道,拐了一个弯,快步朝不远处山崖口,跑去。估摸着,少女的尖叫声,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可是,四下张望,这里除了青葱的树木和枯黄的杂草,却不见人影。
“快看,快看!在那里!在那里!”覃文锋年纪轻、视力好,指着悬崖下、树丛中一个红点,大声喊叫。
田世昌本来就是近视眼,加之老眼昏花,看了半天,才看见,好几丈深的悬崖底下,似乎有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
“难道,从山道上摔下去,摔死了?!”
田世昌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他在四下观察,考虑着,怎么下到悬崖底部,看个究竟。
“哎呀,走吧,走吧!眼看,日头都快落山了!”覃文锋在一旁催促。
田世昌怒斥道:“你!你怎么这么冷血?!好歹是一条人命啊!咱们碰上了,至少要伸手,搭救一下!万一,这人,只是摔伤了,没死呢?”
覃文锋一向爱抬杠,当即回嘴,怼到:“这么高摔下去,十有八九是摔死了!费力巴沙地爬下去,看了,也是白看!”
田世昌怒了,近乎嘶吼一般,回怼道:“就算是死了!咱们俩也要把尸体弄上来!替他保住一个全尸。只要尸体留在这里过夜,就会被野兽拖咬得四肢残缺、五脏不全!”
覃文锋瞪大双眼,惊问道:“田校长,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里,岩石松动、山壁陡峭,一个没站稳,我们很有可能滚下更深的山沟沟里去!……咱们俩,没必要跟这个素不相识的人,一道去死,替他陪葬吧?!”
田世昌愣了一会儿,回了一句:“懒得跟你说!”说完,抓住就近的树枝,就要往下攀爬。
“慢!”覃文锋挡在了田世昌前面,道,“你别一时冲动,害人害己!好不好?!想一想,就算是你把尸体搬运了上来,怎么处理?!就地掩埋?我们俩赤手空拳,拿什么挖土?!再说,毁尸灭迹,咱们俩还可能惹上一场官司!万一警察怀疑,这人,是被我们俩推下山崖的,怎么办?!”
“哎呀,你怎么做事,前怕狼,后怕虎?!你就不想想,万一这个人,眼下还有一口气,就因为你和我在这里犹豫、争吵,他咽气了!这就叫,杀人害命!你知道不?!行了!你不去,我去!你就在上面等着!”说罢,把挡在身前的覃文锋用力一扒,覃文锋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滚下山崖!
田世昌惊出了一身冷汗,嘴上却啥也没说,径直朝岩壁走去。
毕竟田世昌已经是五十出头的年纪,而自己才三十冒边,怎么能站在路边,袖手旁观?!覃文锋啥也没说,紧紧地跟在田世昌的后面,脚蹬岩石,手攀树枝,一步一颤,步步颤颤,朝悬崖底部攀去。
吃尽千辛万苦,两人逐渐接近了那个小红点。已经可以判断:那里躺着的,果真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女娃娃。
覃文锋仔细朝四周一打量,不禁替这个女娃娃感到庆幸!她可真是运气好哇!滚下山崖的时候,被一棵大树卡住了身体。如果继续朝下翻滚,下面是万丈深渊!只怕尸骨无存!
终于,覃文锋爬到了女娃娃的跟前,用手在她的鼻孔前试探了一下,欣喜地脸朝上,呼喊道:“田校长!没死没死!有救有救!”
田世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气喘吁吁地打趣道:“老子我当然没死!”
田世昌和覃文锋,把女孩从树杈上搬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树根旁的斜坡上,一定要有树干挡住她的身体,万一往下翻滚,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醒醒!”“醒醒,姑娘!”田世昌、覃文锋呼喊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回应。两人仔细观察了一下姑娘的身体,除了手臂、额头和脸庞上,有几处擦伤,没有看见致命的伤口,浑身上下,出血也不多。
田世昌再次确认,姑娘还有微弱的呼吸。他判断:“估计是滚下山崖时,撞伤了脑袋,导致昏迷。”立马指使覃文锋,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弄上去,弄上去!”
简简单单一个“弄”字,真要实施,谈何容易?!树木丛生,茅草蔽日,绝壁陡峭,无路可走。稍微平坦处,田世昌、覃文锋一人抄肩,一人抬脚,艰难前行。到了陡峭处,可算是遇到大麻烦了!覃文锋自持年纪轻、体力好,抢着要背女娃娃。怎奈女娃娃已经丧失了知觉和意识,不知道搂住覃文锋的脖子,好几次,失去平衡,女娃娃从覃文锋的背上翻倒下来,连带覃文锋也朝悬崖下边滚去。若不是田世昌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两人的胳膊,一场惨剧就要发生!
万般无奈,田世昌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脱下自己的上衣,牙咬手拽,把上衣撕扯成布条。好在这件衬衣,他已经穿过多年,并不结实。田世昌抱起女娃娃,让她匍匐在覃文锋的身上,双手交叉,绕过覃文锋的脖子,放在覃文锋的胸前。田世昌用布条,将女娃娃的手腕牢牢捆在一起,女娃娃再也不会朝后仰,让覃文锋失去平衡了。为了让覃文锋腾出双手,向上攀爬,田世昌又脱下自己的长裤,也撕扯成布条,在女孩的腰部和臀部,用布条捆上几道,把女孩与覃文锋连成了一体,再也用不着用双手托住女孩的身体了。
毋庸赘述,覃文锋和田世昌是如何,吃尽了千辛万苦,把这位体重百十斤重、且处于昏迷之中的女娃娃,从近乎垂直的悬崖底部,“弄”到了几丈高的悬崖顶端,“弄”到了路面上。
只需要说,覃文锋在负重攀登的过程中,嘴里一直在咒骂田世昌多管闲事;田世昌则不停地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来安慰、鼓励他;
只需要说,田世昌脱掉了衬衣和长裤,撕成了布条,用于把女娃娃固定在覃文锋的身上,而他自己身上只剩下汗衫和短裤,向上攀登。当他攀登到了悬崖顶上,把女娃娃从近乎虚脱、几乎瘫条的覃文锋的身上接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猛然发现:自己的短裤和汗衫,已经被树枝和荆棘,撕扯成布条条,几乎衣不遮体了!田世昌赶紧瞄了女娃娃一眼,幸好,她仍然处于昏迷之中,紧闭双眼,如果被她看见,那可真是“有失斯文”“有失体面”了!田世昌立马逼着覃文锋脱下长裤,套在自己的身上。
只需要说,田世昌、覃文锋决定下到悬崖底部去救人的时候,日头还没有落山,当他们俩完成任务、回到路面上的时候,已经是满天星斗,四周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