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对我爱答不理 我让你高攀不起
县教育局宿舍楼道上。
张德州父女对望了一眼。父亲的眼神里含有埋怨，女儿的眼睛里饱含愧疚。
门开了，五官英俊、高大壮实、保养极好的汪昆，显得热情洋溢：“哎哟，德州！老张啊！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快快快！快请进！”
张德州指着女儿：“这是我女儿，张念念，快，快叫汪局长。”
张念念尽量显得亲热地喊了一声：“汪局长。”
“哎！坐坐坐！”
在沙发上落座以后，张念念朝四周打量了一番，装修与陈设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豪华。
汪昆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住张念念，看得张念念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张德州喊了声：“汪局长……”
汪昆这才收回目光，言不由衷地：“哎！老熟人见面，别叫局长了，直呼其名——汪昆！”汪昆朝卧室喊，“焦燕，出来，见个面。”
焦燕很不情愿地走到客厅。
汪昆：“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夫人焦燕，在县医院当院长。这是我……‘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在一起教过几年民办。姓张……”
张德州欠起身子：“我叫张德州……这是我女儿。”
张念念乖巧地站起身：“阿姨好！我叫张念念！”
焦燕敷衍地点点头：“坐！你们坐！我还有事，不奉陪……”
张德州陪着笑脸：“那……您忙去吧！”
焦燕进卧室去了，门，嘭地一声关上了，有点重。
汪昆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张念念的脸，主动跟她搭话：“你叫‘念念’？这个名字，很有时代特点哪！一听就知道，你是‘念念不忘阶级斗争’的那个时候，出生的！是吧？”
张念念白眼一翻，道：“瞎说什么呀！听我爹说，他给我取这个名字，是让我，念念不忘我妈！”
汪昆被这个女娃娃，呛白得有些尴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张德州也许是紧张不安，也觉得有些口渴，可是，打量了一下，茶几上，只有一套杯具。主人这两夫妇，完全没有给客人敬茶的意思。他不禁在心里嘀咕：“呵呵！杯具，真是‘悲剧’……”
冷场了好一会儿，汪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话题：“你妈妈，是叫万紫吧？我也很熟呀！”
张念念颇感意外，惊讶地问道：“啊？！您跟我妈妈，也很熟悉？！”
张德州咳嗽了一声，汪昆朝张德州瞧了一眼，很识趣地转移了话题：“呃……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呀？”
张念念：“在家待业。”
张德州接上了腔：“唉！我们今天，就是为念念的工作，才来麻烦您汪局长的呀！……”
张念念抢过父亲的话头，低声下气地哀求：“我从小，就立下了一个宏伟的志愿：当一名人民教师，走上讲台，手持教鞭，尽我所能，传授知识，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眼下，我的愿望即将实现了！我的文化水平考试，已经通过了！可是，我父亲有没有教师编制的问题，受到了某些人的质疑。很可能，会影响我，把我挡在学校门外。今天，我和父亲，登门拜访，就是想请您，请汪局长倾力相助！听我父亲说，他的历史，他的经历，您一本全知。他怎么从，有编制的正式老师，变成了无编制的代课老师，您也一本全知。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我希望汪局长您，出面，帮我爹说一句公道话。帮我搬开招工路上的拦路虎。如果，我得到了您，这个贵人相助，日后，如果我还能够有点出息，您的恩德，我一定铭记在心，好好报答！俗话说得好，‘受人点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张念念动了真感情，话语滔滔不绝，显然，她被自己憋了多年的心声，感动了，声音哽咽，眼含热泪。她还想继续说下去，把积郁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可是，被汪局长无情地制止了。
自打老同事张德州带着他的女儿，走进家门，汪昆心里，五味杂陈，就像厨房里，打翻了油盐酱醋瓶，酸甜苦辣麻，什么滋味都有！
甜！他看见张德州，拎着礼物，屈尊降贵，登门求见，可怜巴巴地哀求自己，他的心里，很是得意！没想到吧？你这个“小白脸”、你这个“傲慢的王子”，我事业上的对手，情场上的仇敌！终于，落难到如此地步！我们俩的社会地位，已经有天差地别了！哼哼！正应了眼下正时兴的一句话：“当年，你对我爱答不理；而今，我让你高攀不起！”想到这里，他洋洋得意，心里甜滋滋的！
苦！当年，他与张德州同时在十八盘村办小学共事的那段经历，重新浮现在眼前。张德州，原本是县一中66届的高材生，论成绩，在全校数一数二，同学们都说，“他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清华的门槛”。没想到，“一声炮响”，全国高校停止招生，全国初中、高中生“一锅端”下农村。张德州来到十八盘村插队落户，不到半年时间，才华显露，被选拔到村办小学，当上了民办老师。而他汪昆，是乡办中学的初二学生，属于“回乡知青”。好在，他有一个当大队书记的老爹、在公社革委会当副主任的舅舅，不想干农活的他，也如愿当上了民办老师。
两人同校共事，水平高下立显。张德州根本就瞧不起，这个滥竽充数的冒牌货。鄙夷之情，写在脸上！至今，让汪昆想起来，心里还感到苦涩难耐。犹如黄连水泡苦瓜！
酸！当年，十八盘村还有一位教民办的女老师，名叫万紫。高挑个，大长腿，瓜子脸，双眼皮。那个年代的女性，哪敢化妆？连衣服都不敢穿鲜艳的颜色。偏偏万紫，天生丽质，不擦香粉自然白，不擦胭脂桃红色。穿一套绿军装，扎一根武装带，英姿飒爽，人见人爱。爱她的人里面，就包括汪昆。汪昆削尖了脑袋，往村办小学里钻，有大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眼馋万紫，想要接近她。偏偏，可望而不可即，万紫早已名花有主——她跟张德州是高中同班同学，“同窗共读已三载”，逍遥派又当了两年——在一起练琴、唱歌、学画。感情很不一般。“知识青年下农村”的“战略部署”一公布，他们俩相约着，一起下乡插队。两家的家长，已经认可了这一对金童玉女的恋爱关系。
汪昆进了村办小学，“扛了一把锄头”想要把万紫，从张德州手里“挖”过来。千般讨好，百般献媚，结果是：机关算尽全落空，可怜无补费功夫！汪昆就近看到张德州和万紫，卿卿我我，你亲我爱，心里更加难受，如同百爪挠心。吃醋哇！难受啊！荡漾在胸膛里的“酸水”，如今，已经酿成了“陈醋”。至今，他还觉得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