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个世纪性难题(三)
搞事情的第一步,就是要激励士气,祭旗是一种好的形式。
那拿谁来祭旗呢?
辽奸是一个好的由头。
原来燕京地区的达官贵人们埋怨原辽宰相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投降金国的决定是错误决策。张觉在与部将商议时,手下也纷纷提出要以叛国罪处死左企弓等人。
而此时左企弓等人也刚好在此次东迁之列,正好在平州地界。
天赐良机。
张觉派人扣留了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等人,并列数其诋讦君父、投敌叛国、欺压燕民等十大罪状,缢杀之(毕沅《续资治通鉴》:“遂拘两府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至滦河西,数其罪曰:‘天祚播迁夹山,不即奉迎,一也;劝皇叔秦晋王僣号,二也;诋讦君父,降封湘阴,三也;天祚遣官来议事而杀之,四也;檄书始至,有迎秦拒湘之议,五也;不守燕而降,六也;臣事于金,七也;括燕财以悦金,八也;使燕人迁徒失业,九也;教金人先下平州,十也。尔有十罪,所不容诛。’企弓等无以对,皆缢杀之”)。
第二步,就是恢复辽的年号,尊天祚皇帝为大统(毕沅《续资治通鉴》:“仍称保大三年,画天祚像,朝夕谒,事必告而后行,称辽官秩”)。
第三步,找靠山,以壮其势。张觉将目光瞄准了南边的宋。
于是就有了前面大半夜派张钧、张敦固携密信求见王安中的一幕(《宋史》:“宣和五年六月,觉遣书至安抚司云:‘金虏恃虎狼之强,驱徙燕京富家巨室,止留空城以塞盟誓,缅想大朝,亦非得已。遗民假道当管,冤痛之声,盈于衢路。州人不忍,佥谓宜抗贼命,以存生灵,使复父母之邦,且为大朝守御之备,已尽遣其人过界,谨令掌书记张钧、参谋军事张敦固诣安抚司听命’”)。
事情太大,而且属于外交事项,王安中也不敢造次,令燕山路同知詹度将实际情况密奏朝廷(《三朝北盟会编》:“今差都统府掌书鸿胪少卿张钧将作监参谋军事张敦固谨诣安抚使司纳土归朝,詹度得状不敢受而以密奏闻”)。
张觉也派李安碧等人前往东京活动。
金军的战斗力恐怖如斯,张觉知道单凭平州一地是无法抵抗金军铁骑。
地方去京城活动,一般需要有人引荐,方能有效开展工作。乡贤是一个好的切入点。
赵敏修,原名李处能,原辽国宰相李俨之子。投靠北宋后,得赵佶赏识,在北宋混得很不错。
关键是赵敏修与王黼、蔡攸关系特别好。
当时的北宋朝廷,王黼是宰相,行政事务一把手;蔡攸是枢密院一把手。
两人都是赵佶身边的红人,具有绝对的话语权。
于是,通过赵敏修这个乡贤的关系,李安碧等人频繁出入王黼、蔡攸府邸,疏通关系。
接纳张觉,接纳平州,逐步在北宋决策权形成共识(《三朝北盟会编》:“又有延康殿学士提举太一宫赵敏修,辽国宰相李俨之子处能也。先在海岛萧太后诏令归俗,乘驿骑赴阙将复用,行次平州,闻金人已下燕,因越境归朝。在京师赐第,有母国夫人邢氏等骨肉亦自平州归,三人旦夕出入王黼蔡攸府第议事,朝廷遂信其说”)。
张觉的背叛果真惹怒了金国,金太祖派同父异母弟、南路都统完颜阇母率3000铁骑前来平叛。
因时值雨季,酷暑难耐,道路泥泞,非常不利于骑兵作战,加上兵少,完颜阇母遂退兵而去。
这一情况被包装成平州大捷,张觉的军队被吹捧。
于是,赵佶在手下们的忽悠下,坚定了接纳平州归宋的决心。
平州被册封为泰宁军,张觉被封为节度使。李安碧、高党等人也都得到了封赏(《宋史》:“觉遂妄以大捷闻,朝廷建平州为泰宁军,拜觉节度使,以安弼、党、钧、敦固皆为徽猷阁待制,宣抚司犒以银绢数万”)。
北宋政权决策层决定接纳张觉、收复平州的决策事后被认为是错误的,它至少有三个恶果:
第一个是给了金国撕毁海上盟约、入侵北宋一个理由(《宋史》:“是年,粘罕南侵,贯在太原,遣马扩、辛兴宗往聘以尝金,金人以纳张觉为责,且遣使告兴兵”)。
第二个是接纳了张觉,但又在金国的武力胁迫下妥协,杀了张觉,留下严重负面国际影响,让金国、西夏等国家看不起。
第三个是让郭药师等投靠者泄了气,从此没有了斗志,进入摆烂模式。
如果有范仲淹这样的大臣在决策圈,一定会进行全面的调查和评估,如果发现不利于国家和民族利益的,一定会拼死直谏,赵佶也可能不会犯战略性决策错误。
但历史没有如果,只有必然。
在赵佶的用人政策下,范仲淹这样的大臣是没有生存空间的。
他们不是没有过,是由于没有赵祯时期的宽松环境,这些大臣还没成长就夭折了。
如陈师锡、龚夬、常安民、邹浩、陈瓘之流,也想学范仲淹有一番作为。
但最后的结局不是被贬就是被杀,甚至归入党人碑,让其子子孙孙不得翻身。
蔡京、童贯、朱勔、王黼这样的大臣却茁壮成长。
他们是人精,善于察言观色,善于抱团谋利。
迎合着赵佶的喜好,满足着赵佶的欲望。
他们也让大部分北宋官僚过着舒适的日子。
在赵佶的眼中,蔡京、童贯、朱勔、王黼这些人,班子团结,执行力强;发展经济,业务能力强;镇压反叛,维护社会安定平稳。
因此,蔡京、童贯、朱勔、王黼都是好基友。
但赵佶不知道的是,蔡京、童贯他们的团结是破坏生态的团结,是一言堂的团结。
如果说在赵祯时期,官员有1/3是靠背景和血统,有1/3是靠拍马溜须,那至少还留有1/3是给寒门子弟的。
到了赵佶时期,官员有1/3是靠背景和血统,剩下的2/3都是要靠站队,靠迎合,靠拍马溜须,寒门子弟没有了生存和发展空间。
范仲淹不可能出现,就算是王安石也不可能有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经济的繁荣只是表面的,军队的强大也只停留在人数上。
崩溃只是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