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真不顺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3章 伤神(五)

那晚除了老陈喝醉外,大家都微醺而已。虽然老余喝了不少,但在他干了那个半杯后,其余几人也没有跟进,自然都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劝,只说大家慢慢喝。他估摸自己已经喝了七、八两,虽然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多了,但感觉还稳得住。关键,陈主任又掺了半杯,再喝就要一斤了,那恐怕有点悬。

老陈加上最后一口干的,大概有半斤酒下肚。陈主任给老余掺酒的时候,他也非要也掺一样多的酒。一口酒也没下,就拉开了话匣子,说话连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一是感谢李校对工作的支持,下学期他守图书馆的事就拜托李校成全了;二是感谢各位兄弟对他这次晋升高级多多支持;最后感谢老余接他历史课,让他脱离苦海。至于连襟黄科,他说,你就不感谢了哈,我们是一家人,还感谢什么?

“在座我最——最大哈,来,兄弟们,再,再干一杯。”老陈去端酒杯,众人都劝他不喝了。

“喝,喝,我没醉——老余你陪不陪哥哥喝,今天我高兴,——你们今天都——”,话没说完就吐了,酒杯也滑落在地摔个稀烂。

老陈的老婆脸都气青了,过去把他拉到座位上坐着。又不好当众发作,一边打整,一边给众人赔不是。老陈嘟囔几句,就趴在桌子上了。

做东的已经趴在桌子上了,这酒局也就差不多了。黄科也发话了,酒就这样了,实在喝不了就不喝,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没有人笑话。也行,大家杯子里的酒就都剩着吧,他也暗自庆幸。喝酒就是那样,酒量的限度就在那里,少喝一两欠,多喝一两醉,刚刚到位正好。

饭是吃不下了,大家也没胃口了——满房间一股子酸臭味。

出了餐厅,李校提议去喝会儿茶醒醒酒。老陈被儿子扶着,也嚷嚷着要去,被他老婆连哄带骗弄了回去。老余也向众领导告假,他要去接女儿。大家也没有挽留,叮嘱他路上小心。

八点过几分,霓虹初上,晚风习习,正是六月里最好的时间。大街上车水马龙,人行道熙熙攘攘。摸摸身上,手机还在,车钥匙没丢,车子停的地方也记得清楚,看来今天没醉。离静娴放学尚早,不如走路前往。

很久没有一个人在繁华喧嚣的城市里漫步了,突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这种感觉有点像当初去上大学时,第一次看到大都市时的感觉。他走的这一片是新城,道路更为宽阔,绿化也更漂亮。道路两旁高楼林立,商铺兴旺。这里挨近地铁,有不少新建学校,政府办公大楼也在这片,据说房价是老城的两倍。他这个好不容易在老城里扎根的人,是不大容易再融入新城了。

走了一段路,居然辨不清方向了。这四通八达的,路口又多,红绿灯也多。索性在一处绿化带的行道椅上坐下来,歇歇脚,抽支烟。实在不行,一会儿就开导航去三中,或者打车就是了。

抽烟对身体确实是不好的,可是它有一样妙处,是不少抽烟人戒不掉的原因。那就是思考的时候需要抽烟来提神,甚至打开思路;反过来,抽烟的时候,又会引起人的思考。老余一般不会抽闲烟,就是那种既不与人交谈,也什么事情都不思考,只图混个时间的闲烟。就算是困了提神,累了解乏,也要思考点事情。这不,抽了两口,就想起黄科说的话来。他为什么要打断黄科提他当年什么才子的事呢?简单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往深处说,以他现在的职业“成就”,哪有脸在几位领导面前提当年。不错,当年在学校,至少在系上,他确实被冠以“才子”的称号。他当过学生会副主席,和同学创办过文学社当过社长,写过小说,发表过诗歌、杂文。就说他那个同学现在做了科长,当初也是他推荐进的学生会,他带着进的文学社。那又怎样呢?除了感慨一下又能怎么样呢?各有各的境遇,各有各的运势。他的高中同学,还有行长,还有办公厅主任呢。就像黄科长说的,年轻过,气盛过,那就算经历过,努力过,也就知足了。如今平平淡淡,悠悠闲闲,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吗?梦想过畅游海洋,梦想过翱翔天空,最后不是最盼望的是脚能安稳踏着的实地?也许是自嘲自解吧。那些畅游大海的大鱼肯定会嘲笑没见过大海的井底蛙;翱翔天空的雄鹰也必定看不起飞不上天只知道五更打鸣的公鸡。好吧,总得有蛙,有鸡,才构成完整的生态图。蛙们,鸡们有自己的生活,能找到食有地方遮风挡雨就好;也祝福大鱼们,雄鹰们的世界没有滔天巨浪,没有狂风暴雨。

抽完烟,打开导航,距离三中还有三十多分钟路程,赶得上接静娴,继续赶路。

走过了好几个路口,等过好几个红灯,怎么距离三中还有几公里呢?静娴还有十分钟不到就要放学了。难道导航出问题了?打开导航细看,不觉哑然失笑。自己设置的是驾车模式,难怪走了这么久,才走了三分之一。设置成步行模式,还需要四十分钟,肯定赶不上了。那就打的吧,站在路边左顾右盼,出租倒是多,都载了客。对向好不容易一辆空车,又被人捷足先登。实在不行了,在手机上滴滴打车吧。正手忙脚乱之时,玉玲打电话给他,说骑了电瓶车已到三中门口,让他不用去接静娴了。

玉玲的电话正及时,让他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把导航调整为家的位置,步行时间半个多小时,看看能不能赶在母女俩回家前到达,于是加快了脚步。

离家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接到了玉玲的电话。一接通,就听到老婆的怒骂:“余明,我跟你说,以后我不得再接你的娃娃了,太气人了。你以后把你娃娃的事情安排好了,才准出去吃饭。要不然,看我要不要你出去!”

“到底咋回事,生这么大气?”老余也是吃了一惊,这静娴好不容易才有点起色,今天母女俩又咋了?

“那死女子,我刚说她两句,跳下车就一个人走了。好吓人,幸好骑得慢。你说,马路上那么多车子,万一,哎呀,气人得很。”

“那她人呢?”

“我喊都喊不住,穿过马路就走了。刚好又亮红灯了,等绿灯亮,哪里还看得到人影?硬是焦人得很。”

玉玲一贯刀子嘴豆腐心,总是念念叨叨,一个不想听,一个偏要说,就发生矛盾了。现在又着急得很,听声音都有哭腔了。唉,这娘俩,真是伤脑筋。这都为她们调解好几次了,两边都答应得好,一遇到情绪爆发,就把答应的话忘得一干二净。说哪边呢,哪边都不好。这回更“好”,居然“跳”车?!这孩子怎么回事?

“你别着急,我快到家了,我顺着去三中的方向找,你沿着回来得方向找。骑车慢点,注意安全。”

一边找一边祈望不要发生什么意外。虽然他还是比较了解静娴,不大可能做出过于出格的事。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意外总是不期而来,有多少悲剧是让人猝不及防的。

遇到穿三中校服的,总期望是静娴,明知身材对不上的,也要多看两眼。又怕孩子走路的另一边,所以把眼睛视界放得特别宽。恨不得脑袋的前后左右都长上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有一回,为了仔细看来者,没注意路,踩了街沿,把脚崴了;还有一回,看对向两个搂一起的学生,把停路边的共享单车给撞倒了。这真正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又重温了一遍“养儿方知父母恩”的名言至理。

走了半个钟头,看见玉玲手推着电瓶车,边走边四处张望,两口子会合了,仍然没找到静娴。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气,身上明明冒着热汗,居然还打了个抖。玉玲也看到了他,她的眼睛正好被路灯照着,老余分明看见老婆的眼光一闪一闪的。他得冷静,事情还没到很坏的地步,也许他们都没有看到静娴而已,也可能静娴又回到学校门口,也有可能打车回家了,她身上应该有零钱。

他安慰了几句玉玲,说了自己的想法。两口子决定,先回三中门口看看,如果没有就回家看看再说。老余喝过酒,不能骑车,只能坐在后面,一面抱紧玉玲,一面还要看看路边有没有静娴的身影。玉玲有点着急,车速也有点快,老余叮嘱慢点,他两口子可不能出什么事啊,也出不起什么事。

三中门口几乎已看不到学生和家长的影子,和放学时的拥挤噪杂相比,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站了两分钟,也不是个办法。便打电话咨询吴老师,有没有看见静娴回教室拿东西。吴老师已下班到家,确定走之前没看见静娴。他不好说母女俩闹架的事,只说接孩子时错过了。吴老师让他不要着急,以她对静娴的了解,有一定独立能力,说不定自己回去了。

挂了电话,俩口子决定先回去看看。心里都很忐忑,也不敢埋怨对方。老余都不敢问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玉玲说了什么才导致静娴“跳车”的。要怪还得怪自己,说好由他接送的,今天又爽约了。明知道当前母女俩不怎么对付,容易滋生事端,就应该时时警惕,处处提防的。这个家和不和谐,孩子能不能健康成长,老婆生活开不开心,都系在他身上。醒醒吧,长点心吧,好好地尽到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