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王谢堂燕
元嘉二十年年初，十三岁已经初显英武气象的刘骏在皇宫向母亲路惠男请安时骤然听到了这个天雷滚滚的消息。
“是啊，骏儿，你父皇替你定下了，是王家王偃的嫡女。”
“谁？阿娘，是那个散骑常侍王偃？”
“是啊，以王家的门庭，倒也不算辱没骏儿了。”
“嘶！”
这他娘的根本不是辱没不辱没的事情，而是这个王偃是他刘骏的亲二姑父，娶的是爷爷刘裕的次女吴兴长公主刘荣男；王偃家据刘骏所知当下待嫁的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刘骏15岁的表姐：王宪嫄。另外一个表妹年龄还不到10岁，想也不可能。
至于刘骏为什么对王偃家里的情况了解的这么清楚，那就不得不提一个令刘骏印象深刻的笑话了。
前些年近乎每年下雪的时候，刘荣男都会把王偃的衣服脱光绑在树上打，还让他闭嘴不许说话，王偃的哥哥王恢收到消息便去王偃家中辱骂刘荣男，直到这两年刘荣男才收手不打王偃了。
当初刘骏可是笑话了王偃这个倒霉蛋姑父许久，更是叹息王家还是从根子上瞧不起泥腿子出身的刘家，不然为什么王恢敢辱骂吴兴长公主刘荣男，而刘荣男又为什么好端端的每到下雪天就作妖？总不能是姑父王偃喜欢雪天捆绑play吧？
“不过嗑了五石散后还真说不准。”
在刘骏震惊到失声时，路惠男拍了拍刘骏的肩膀。
“骏儿莫忧，那王家女儿我看过了，仪态端庄，姿容甚美。”
“阿娘，儿所忧者与姿容无关。”
年龄问题不说了，那是时代原因，可是未婚妻子是没出五服的亲表姐怎么破？而且刘骏第一个孩子还必须是这位生的！想到这个问题不禁让刘骏有些头痛欲裂。
“那骏儿所忧何事，近日你父皇心情大好，阿娘前去求求你父皇应得应允。”
“这....唉，些许小事就不劳阿娘叨扰父皇了。”
刘义隆自从拔x无情后就一直不怎么待见路惠男。自从袁皇后离世之后，宫里潘淑仪近乎代行皇后事务，平常没少折腾自己这个排行老三的皇子生母路惠男，刘骏也不忍心让自己母亲像狗一样去求自己的父亲。
到时少不得被潘淑仪一阵奚落，尤其还是这种在当下看来近乎寻常的小事。而且这是与王家的联姻，以刘骏时下地位，刘义隆否决的可能性很低。
“唉，骏儿，阿娘知道你从小就懂事，是阿娘无能拖累你了。”
瞧着刘骏眉宇间惆怅的神情，路惠男心疼的心都快碎了。又开始抱着刘骏自怨自艾的痛哭了起来，可见在皇宫中没少受气。
“阿娘，有骏儿在，莫哭。”
刘骏搂着路惠男，轻抚着母亲路惠男的后背，安抚着自己因为压力过大而情绪崩溃的母亲。
现在刘骏势弱，所以不得不依旧忍气吞声，不过多次看到母亲路惠男痛哭流涕的模样后，刘骏心中那团火焰也烧的越来越盛。
刘骏与王家嫡女的政治联姻婚礼如期举行，这场婚姻本就不是刘骏说了算的，甚至连老丈人王偃表情都跟吃了屎似的，刘骏的表情那就更不用说了，也就是在皇帝老爹刘义隆面前扯出了几分笑容而已。
说起来刘骏这次能娶到王家的女儿，除了刘骏年龄还算合适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刘义隆想拿刘骏来恶心王家。
徐湛之的母亲是会稽长公主刘兴弟这尊大佛就不说了，王履那个曾经上蹿下跳的混蛋居然硬被王家给保了下来，虽然刘义隆看在昔日功臣王球的面子上捏着鼻子认了，但这不代表刘义隆会放弃持续打压王家。
王氏成也“王与马共天下”败也“王与马共天下”。反正刘义隆自忖自己这个姓刘的不想和王家共天下。
别说刘义隆了，琅琊王氏这张招牌一直被后世皇帝打压到唐朝末年，直至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13岁的刘骏已经开府，老爹刘义隆看在琅琊王氏这块招牌当下还算响亮的份上来到建康城中的武陵王府坐了坐，走完了婚礼仪式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王氏那边也差不多，除了二姑姑刘荣男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外，剩余的宾客们在皇帝与王氏族人走后，也大多起身告辞。
闹洞房？那是北朝胡风，南朝不存在的！
刘骏时下在建康城中最为人称道的，也就是舅舅路道庆这几年长进了不少，物流生意高门大户看着眼馋却又夺得过来做不来，如是而已。在建康世家高门的眼中，刘骏和母亲路惠男一样，都是地板股。
等到最后，还在武陵王府中的只剩下路家亲眷还有一些和路家物流生意合作比较深的世家。
夜晚王府后院中，刘骏浑身酒气却双目炯炯有神的向赶来的路道庆说道
“舅舅，现在王府内还剩哪几家？”
“还有河间邢氏；济阳江氏、蔡氏；济阴董氏；琅琊颜氏；颍川荀氏；陈郡谢氏！”
“陈郡谢氏还在？”
“是王上，吾来此之前中舍人谢庄仍于堂中饮酒。”
“谢庄，难怪了。”
陈郡谢氏，因在著名的“淝水之战”中，以谢安为首的谢氏家族为东晋大胜立下至伟的贡献，奠定了陈郡谢氏为东晋以及南朝当轴士族的地位。时下大宋，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并称王谢，王谢一词也是当下大宋称呼世家高门的代词，由此可知陈郡谢氏底蕴。
不过和王家一样，王谢是自晋之后后世君主重点打击的家族，琅琊王氏子孙还有数支迁居关中，出了四位宰相，陈郡谢氏在整个唐朝两百多年已无一人出任过宰相！
而陈郡谢氏倾颓之势正始于本朝大宋。
陈郡谢氏上一任家主是晋安帝元兴二年，十八岁继承祖父的爵位，被封为康乐公的谢灵运。
义熙元年二十岁的谢灵运出任东晋琅邪王、大司马司马德文的行参军。
义熙三年，爷爷刘裕在北府军中的死对头抚军将军刘毅镇守姑孰，谢灵运担任刘毅的记室参军。同年刘毅镇守江陵，又让他当卫军从事中郎。
义熙八年，刘毅起兵反刘裕，兵败自杀，刘裕因为陈郡谢氏在南朝的声望捏着鼻子任命谢灵运为太尉参军。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只要皇位上的人还是刘裕的子孙，陈郡谢氏就免不了受到打压。再加上谢灵运仗着陈郡谢氏的声威恣意妄为，于是在元嘉八年被“灭门的太守”构陷，在老爹刘义隆难得糊涂的情况下被判流徙广州。元嘉十年以“叛逆”罪处绞刑。
顺带说一句，谢灵运的堂弟，正是在大伯刘义符时代参与废立之事，之后又老爹刘义隆被诛杀的四顾大臣之一的谢晦。
陈郡谢氏，在元嘉十年时，家里谢灵运一辈的人物死了个干净，当下只剩武陵王府中还在喝酒的二十三岁谢庄撑着谢家的门楣。
而且说道谢氏，刘骏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随后有些不确定的向自己舅舅问道
“舅舅，我似乎听说过，四叔的王妃也是出自陈郡谢氏。”
“是，谢妃出身陈郡谢氏，正是武昌公谢晦之女。元嘉三年武昌公死于建康街口，谢妃被发赤足与晦诀曰：‘阿父，大丈夫当横尸战场，奈何狼藉都市？’说罢，哭喊不绝，时行人为之落泪。”
“嘶~婶娘也是陈郡谢氏！？”
谢晦当初也是刘义符时代四位顾命大臣之一，加之老爹刘义隆身体一直不太好，说不定四位顾命大臣当初想立的根本不是老爹刘义隆，而是四叔刘义康，只是谢晦等人算漏了，老爹刘义隆虽然要死要死，但就是一直不肯死，还顺便先送了谢晦等人去死。
而四叔刘义康，之前刘骏还认为老爹刘义隆应该不会下杀手，现在知晓了婶娘的身份后，刘骏不敢打包票了。
事涉皇位，其间种种谁又能说得清呢？曾经刘骏以为自己看清了一切，但现在，老爹刘义隆与四叔刘义康之间的恩怨情仇，刘骏又如雾里看花一般模糊了。
“阿舅，且好生招待尚在的宾客，过些时日再备份礼去。”
“是，恭送王上。”
月挂中天，酒没喝多少，但带着满腹疑惑的刘骏，踏入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