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人类将加速完成数字化迁徙
历史上任何一场全球性事件都会给人类生活、企业经营、国家治理乃至国际关系带来巨大的改变。2020年，大多数人都更强烈地感受到了席卷而来的数字化浪潮。人类将在这个与物理世界平行的“数字世界”里开启数字化生存。
1994年，时任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主任的尼葛洛庞蒂的《数字化生存》一书是数字化迁徙的重要标志。它可以看作人类社会数字化迁徙的启程号角。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人类为数字化迁徙做了很多准备，但20世纪90年代数字化迁徙才真正启程。
从1990年与2019年英国《金融时报》评出的十大上市公司的变化，就可以看出数字化带给我们这个世界翻天覆地的改变。1990年，十大上市公司中有六家是银行，没有互联网及软件公司；2019年，十大上市公司中有七家是互联网及软件公司。
数字化迁徙遵循的是摩尔定律、网络效应、零边际成本、指数级增长。它在组织商业资源、创造经济价值、增加社会福利方面效率极高、成本极低。这才是互联网公司市值极高的底层逻辑。
经济转折点：“新基建”与“新能源”
就我个人观察，有这么几件事是非常带有预示性和启示性的。第一件事是，中国政府提出加快5G网络、数据中心等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以下简称“新基建”）进度。中国的“新基建”基本上可以看作数字经济基础设施建设。5G、人工智能（AI）、物联网、工业互联网、区块链成为数字化建设的基础工具。
第二件事是，埃隆·马斯克于2020年4月23日宣布他的星链互联网计划（Starlink）未来三个月将内测，六个月内会公测，之后将开始在部分地区运行。Starlink在地球这个物理空间之上，包裹了一层数字空间，寰宇一网成就寰宇一家。12000个卫星连成的互联网，将改变时间和空间、经济与社会。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是2020年4月石油价格的暴跌，美国原油期货跌至负几十美元，这当然是偶发的踩踏事件，但这样一个极端事件一定有它的警示性和预示性：经济动能、经济能源转换点的到来。大家都同意，以石油为代表的化石能源，是工业文明的核心能源；信息文明时代，数据将取代石油成为新的核心能源。这次石油价格的极端性事件，看似偶发，实属必然。它标志着能源转换点到来了。
我的朋友王川（身边人都称他为“硅谷王川”）从2014年开始，在乐观预测电动汽车的未来的同时，悲观预测石油价格将一路走低。底特律造车是物理思维，硅谷造车是软件思维。一辆传统汽车有30000多个零部件，而一辆电动车只有3000多个零部件。传统车厂上百年积累的汽车发动机技术，一夜之间价值归零。特斯拉最大的价值是一套能够很好地管理7000多块电池的软件系统。它用软件重新定义了汽车。而2020年，完全依靠数据的收集、传输、互动、计算、决策来驱动的无人驾驶出租车，已经在长沙、广州等好几个城市试运行。私人汽车、商用车加上航空器械一起占用了全球超60%的石油供应，“汽车”一旦变成无人驾驶的“电动车”，它“喝”的将是数据。无怪乎“石油”的重要性会越来越低。
王川戏谑道：“石器时代的结束并不是石头没有了，石油时代的结束也不会是石油消耗完了。”它们只是被时代抛弃了而已。
经济新驱动：互联网、区块链、云计算、人工智能
过去十年，很多数字化迁徙工具的成熟，是数据能够取代石油，成为驱动经济发展的“新能源”的重要因素，也形成了经济新的驱动力。这其中有四个最重要的力量：一是互联网和物联网。互联网和物联网解决了大规模、高效率、低成本收集海量数据的问题。二是区块链。区块链的分布式数据库、分布式总账，解决了大规模、高效率、低成本信任海量数据的问题。三是云计算。云计算解决了大规模、高效率、低成本存储和计算海量数据的问题。四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解决了大规模、高效率、低成本使用海量数据的问题。
量变引起质变，这几个数字化核心工具的逐渐成熟，让我们能够轻易得到和使用海量数据。就像冶金技术的成熟帮助人类进入铁器时代，印刷术和造纸术的成熟帮助人类进入纸币时代一样。
在上述四大重要力量里，可以被我们获取并应用的数据比比皆是。从数据要素市场的角度看，能够商业化互换、共享和交易的数据可以分为三大来源：一类是个人数据。个人在互联网上遗留的各种行为数据和作为一个生命体所具有的数据，如基因数据、医疗数据等；第二类是机构数据，如政府、社区、商业组织等相关数据。第三类是机器数据。2014年IBM的物联网白皮书预测，到2050年全球会有超过1000亿台机器联网，分分秒秒都在产生数据。而全球人口到2050年大概不会超过100亿人，机器的数据将比人的数据多好几个数量级。
绝大多数的数据，今天我们还没有用到。物联网、工业互联网还刚刚起步，机器数据的宝藏还没有被挖掘；机构数据碍于法律限制、产权保护和商业秘密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很好的解决之道；而个人数据，除了互联网上的行为数据得到很好的运用，生命数据、基因数据、医疗数据因为隐私保护没有解决，也无法很好地利用。
一方面我们看到仅仅个人行为数据的有效利用，就已经创造出了像阿里巴巴、腾讯这样的魔力无边的“商业智能”；另一方面，我们更加期待上述三大来源的数据都能进入数据要素市场，通过数据的互换、共享和交易，人类将能创造出更加伟大的社会智能、人类智能。未来10年、20年，基于数据驱动的数字经济或信息文明应该是一个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
数据能源与化石能源在特性上完全不同。石油这种化石能源具有物理结构，一箱汽油驱动了你的车，别人的车就不能再消耗它；一瓶水你喝了，别人就不能再喝到它。工业文明，就是基于物理结构或原子结构的文明。而数据能源就不一样了。
第一，数据的确权非常难。数据的高速可扩散性、轻易可复制性，导致确权和产权保护成本高到商业上不可行。
第二，数据的所有权不可拆分、不可转移。你的基因数据许可给某位科学家使用，但这个基因数据仍然属于你，并且你永远都能保留一份。就像你发送一封电子邮件，它可以零边际成本地被发送给很多人，但你本地总会保留着一份。所有权的转移是说你不能再拥有它了，但你对数据却可以保留一份在本地地址中。
第三，数据具有越分享价值越大的特点。越多的人使用这个数据，这个数据的价值就越大。原子结构的东西，其价值都具有独占性；而比特结构的东西，其价值都具有分享性。理解这个特点，你才能理解“开源软件”“共享经济”“零工经济”“非接触经济”这些新事物具有经济价值的原因。
第四，数据使用的边际成本趋近于零。数据一旦被创造，它再次被使用的边际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它是比特属性的。
经济新要素：数据要素市场重新定义
因为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上述特质，我们拟想中的数据要素市场体系结构也就与我们熟悉的各种现有的交易市场完全不同。股票市场是所有权交易市场，买入某家公司的股票就代表你拥有了这家公司的部分所有权，那个卖出股票给你的公司会将这部分所有权完整地转移给你；债券市场是收益权交易市场，你买入债券就获得了发行者的还本付息的承诺；因为数据所有权的不可转移性，数据要素市场是使用权交易市场，许可你以某种方式、在某段时间、基于某种目的使用某种数据。
数据要素市场的交易组织形式，大概率不会采取像股票交易所这样中心化的交易撮合形式，它可能更像外汇市场。外汇市场全球24小时交易，交易撮合是分散化的，甚至是点对点的，只有清算环节是中心化的。数据要素市场也应该采取去中心化的、点对点的、全球24小时撮合交易的形式。所谓的“大数据交易所”，也许违背了数据要素市场的内在规律。
数据要素市场有以下几个特点：
1）它是长尾市场，是分散化的市场。你需要在茫茫人海中找齐10000个病例才能有效地进行医学研究；你要找10000辆汽车的数据样本才能开发一款保险产品，而这些汽车的所有权基本上是分散的。
2）它是多方许可、多次许可的市场。你的基因数据许可给100个科学家使用，对于人类社会的整体福利一定是最大化的，对于你个人的价值也是最大化的。多方许可、多次许可是数据交易市场的特点。
3）它是去中心化、点对点的市场。一旦数据的确权变得容易、可信和低成本，数据所有者则会扩大化、分散化，要收集和使用数据，最有效的模式应该是自由市场模式，进行点对点和去中心化交易，而不应该是自上而下的中心化模式。
4）它是非标准化的交易市场。资本市场是一个把非标准化的东西标准化的市场，数据要素市场会反其道而行。数据拥有者非常分散、数据使用者目的不一，同一个数据也可以供不同目的的使用者使用。这比股票或债券的投资目的要复杂得多，资产也更非标准化。
那么，什么才是数据市场的基础设施呢？答案是区块链与隐私计算。
1）区块链可以解决数据的可信问题。作为分布式账本，它具有只能增加、不可删除、不可篡改、不可回滚的特点，可以确保链上原生数据的可信度。
2）区块链的链式结构具有可存证、可溯源、可审计、可定序等特性，可以很好地给数据产权确权。
3）哈希函数、非对称加密、零知识证明等密码学算法可以很好地保护数据不被偷窥、盗取和滥用，做到很好的隐私保护。
4）数据交易。数据隐私保护并不是最终目的，数据需要共享和交换才能呈现价值。这时候可验证计算、同态加密、安全多方计算等密码学算法，可以解决在数据加密之后的协同计算问题，这方面的技术统称为“隐私计算”。
5）价值交换。数据是否交换和共享，核心在于价值交换。区块链上的智能合约，对一个分布式、点对点的数据要素市场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6）价值分配。在一个分布式、点对点的数据要素市场中，如何让相关各方在没有中心化担保方的情况下，信任各利益相关方的承诺，并且不增加构建这种信任关系的成本？这时可编程的数字货币就能够发挥作用了，可编程的数字货币加上智能合约使得交易具有不可人为操控的特性，一旦触发事前约定的条件，任何人都无法反悔。
链得得创始人赵何娟邀我为本书写推荐序。谨以我对区块链的一点新思考，献为序言。
肖风
中国万向控股有限公司副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