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闹剧(二合一)
一场小小闹剧很快散去。
李嬷嬷憋了好一会,这会子被气得没了尿意,转身进了里屋。
满屋子的嬷嬷婆子,方才便支起耳根子偷听。
此时瞧见李嬷嬷脸色难看地进来,众人担心对方把怒气撒在自己的身上,忙一通宽慰、恭维的声音送了过去。
其中一位嬷嬷情知李嬷嬷喜赌,忙招呼起众人开赌。
李嬷嬷怒气未消,愈想愈发气苦,把所有怒气尽皆转移至喜鹊和那位出言的丫头身上。一面狠狠地猛灌酒水,一面眼圈发红地赌起钱来。
三华李摇身一变,从一个小戏子变成高门小姐的丫鬟,喜得她双膝跪下,千恩万谢起新主子。
新得一位会唱戏的丫鬟,开心不已的湘云眉眼弯弯,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
这会儿,鸳鸯过来唤探春和湘云回去,说是丛绿堂那边已经摆宴。
“你好生跟着喜鹊玩,过会子,我便打发翠缕过来与你相识。”说罢,湘云拉着探春与鸳鸯走了。
喜鹊和香菱满心欢喜地拉着三华李,让她介绍起戏班子的种种事迹。
三华李对眼前二人仗义出手搭救,自是感激不已。寻了一张长条凳子,请她们二人落座,再偷摸拿了些干果过来。
……
却说此时的丛绿堂。
于厨房那头亲力亲为,忙碌一早上的王熙凤。这会子才得了空,携着平儿丰儿等人进了丛绿堂。
贾母瞧见凤哥儿,拿手遥遥指着她,佯怒道:“你这个破落户,半天不见人,一会子可要罚酒三盅。”
紧挨贾母落座的薛姨妈,忙起哄着唤丫鬟上大酒盅。
众人瞧姨太太那番动作,顿时笑歪一片。
王熙凤咯咯笑着走向主位,经过尤氏身旁时,拍着她的香肩说道:“老祖宗忒不讲理,我见天早便被大嫂子唤过来帮衬,要罚,老太太罚她才是正理。”
尤氏从椅子起身,风情万种地横了凤姐儿一眼,秋波流转,朱唇含笑,一面唤银蝶送一盏热茶过来,一面插嘴道:“瞧你这话说的,府里许多能办事的人,偏是你为了照顾老太太的口舌,才在厨房那头亲力亲为,这可怨不了我。”
“老祖宗,你听听,气煞我也。再有下回,你拿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揽东府这活了。”王熙凤佯装生气说毕,刚想迈腿离开,却被尤氏一把拉住。
“八抬大轿,我东府这里没有,阖府也只有老祖宗有一顶。倒是我这里有青花八宝纹茶盅,热茶倒有一盏给你。”
说罢,尤氏拿过银蝶递来的温热香茗,就欲去扳凤姐儿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
众人一时哄堂大笑,刚回来的湘云,直接歪倒在迎春丰腴的怀里。
很快,各色精美菜肴在东府仆从的手里,流水般端了上来。
席间,薛姨妈等人起哄,闹着要凤哥儿吃多几盅酒,好替老太太赔罪。
“老太太,我二叔家的那位蝌儿,今儿唤人送了好些酒水过来。听蝌儿说,这酒水没那么烈性,气味温和,倒适合咱们这些妇人小酌。”
“哦,姨太太快拿进来。”贾母起了兴趣,扭头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点着头,招手同喜、同贵,让她们出去唤婆子拿酒进来。
不多会,八个婆子,一人提着两坛酒走了进来。
“既然我那侄儿说这酒水不上头,那凤哥儿便多吃几盅。一来替老太太赔罪道恼迟到之举,二来嘛,就凤哥儿那张巧嘴,不拿来尝试这新酒水,怪可惜的。”
贾母那双眼睛一直落在酒坛上,闻言,因笑道:“姨太太此话不错,凤辣子,你今儿没能好好陪我赏梅,弄得我浑身不舒服,你这会子要多吃几盅酒才行。”
平儿见状,情知奶奶身子不便利,便想着替奶奶挡酒,不承想,却被奶奶拿眼色制止。
等婆子们陆续拍开木塞子。
整个丛绿堂,满堂飘香。
立时飘来数股淡淡的香甜醋味,其中不乏各类果子的气味。
浸袭一众太太姑娘们的鼻翼。
“唷,这酒水的气味怪好闻,姨太太,快递一盅给我。”贾母嗅了嗅,迫不及待朝薛姨妈招手说道。
另一边,宝玉、宝钗等人也起了意。
其中尤以湘云最为雀跃,她从椅子起身,双手拿着她的空酒盅,小跑过去命婆子斟了一盅,继而小心地端着那盅酒,缓缓坐了回去。
这一出,倒是让堂里一众妇人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贾母开怀大笑,拿手点了点湘云的背影,方从鸳鸯手中接过,细嗅一下,继而一口干了。
先是品味一番,贾母奇道:“这酒味闻着有醋味,吃起来却是酸中带甜,且它的酸度适中,极合我的胃口,鸳鸯,再给我倒上一盅。”
众人见老太太连吃两盅,不禁对这种新鲜果味的酒水,产生了浓郁兴趣。
纷纷在各自丫鬟的忙碌下,依次端过吃了下去。
须臾,每人皆是眸子忽闪,显然是对这新名堂的酒水大感惊喜。
黛玉因有孝在身,倒是不便吃酒。
紫鹃和雪雁两人,于心中雀跃了一番,却也不敢生起偷藏一些,拿回去享用的念头。
倒是宝二爷的贴身丫鬟们,趁着众人不注意,把一位婆子送到二爷面前的那坛酒,偷偷藏在二爷的脚下。
薛姨妈见满堂人皆是脸露享受神情,她那张白腻的脸蛋,堆起满意的笑容。
前几日,蝌儿便拿了酒水给她尝试过,她一早料想到,此类新奇的酒水,必然合乎老太太的心意。
果不其然。
眼下的老太太,已然连品三盅,还没有要停嘴的想法。
贾母意犹未尽,在鸳鸯的劝说下,这才放下酒盅。
抬头望向薛姨妈,因问道:“姨太太,此酒唤作什么?回头,你送几坛给我,我偷偷摸摸藏起来,待鸳鸯不在的时候,我再偷吃一回。”
鸳鸯端茶给老太太漱口,闻言笑道:“若是这般,回头我便把姨太太送过来的酒,锁进柜子里。”
话音刚落,立时把众人给逗笑了。
薛姨妈出言附和几句,方介绍起来:“老太太吃的那盅,名唤蔷薇露。凤哥儿那坛,便叫醉玲珑。蔷薇露没什么酒味,和咱们平素吃的果汁差不离,至于那醉玲珑嘛,倒是和西域那边的果酒大抵不同,只是口味,更加适合咱们周人。”
众人这才恍然。
尤氏打量着素手上面的酒水,笑道:“此两种酒水颜色不同,蔷薇露,色泽瞧起来晶莹剔透,呈天然琥珀色。味酸却带着合适甜味,这蔷薇露,姑娘们应当喜吃。”
“至于这醉玲珑,颜色不一,有浅黄、金黄、宝石红、紫红等等,味道、烈性也不尽相同,倒是适合咱们这些妇人浅抿。”
王熙凤举着素手上面的酒盅,嘴里啧啧啧称奇:“这酒水名字听起来怪好,想来是一位妙人起的名字。”
说到这里,语气一转:“既是妙人,那便不能醉酒。我今儿个,便以这蔷薇露,敬老太太三盅。”
贾母掩嘴咯咯笑了起来:“凤辣子这张嘴哟。”
王熙凤笑着举起酒盅,嘴里不停替贾母道恼,连着干了三盅蔷薇露。
贾母拍手笑看凤辣子罚酒。
王熙凤饮毕,她那双丹凤三角眼,愈发明亮几分,显然这蔷薇露,深得她心。
才刚放下酒盅,姨妈那边又朝她端起了酒盅。
“妙人,他也是制造出这酒水的人,与你这破落户不沾边。今儿个,你凤哥儿,偏生要吃这醉玲珑。若是不然,回头等到正旦,姨妈赏琏哥儿的压岁钱,指定比你厚。”
“那感情好,大家伙都替我作证。我这个破落户,今儿个为了姨妈的压岁钱,拼了。平儿,给我上大盅。”
平儿无奈,只能寻婆子找来一个青花瓷玲珑大碗。
王熙凤又多吃了三大碗。
平儿见状,担心地朝丰儿使眼色。
丰儿马上意会过来,立时跑去替奶奶准备温热的牛、羊乳,以及滚烫的热茶。
另一边,王夫人难得给了妹妹面子,浅尝一盅,放下酒盅的同时,压着音量问道:“妹妹,蝌儿倒是有出息了,不知这酒的配方,二叔是从何处得来?”
“这个蝌儿倒没曾说过,回头我再寻二叔问一下。”薛姨妈马上意会,笑着给了姐姐一颗定心丸。
王夫人矜持地笑了笑,也不发话。只一味招呼着妹妹起筷。
酒过三巡,王熙凤以手扶着额头,这会子酒意上了头。
正这时。
平儿瞧见外头有一位婆子,频频朝自己招手使眼色。
见状,平儿便折身过去。
“平儿姑娘,来旺一家子,被宛平县的捕快,释数给抓了。”
“好端端的,宛平县怎会抓人?”平儿俏脸一变,情知此事极为古怪。
按理,宛平县大小捕头,就连县老爷都知道来旺是奶奶手底下的人。
若是宛平县在不知会奶奶的情形下,便差人过来抓来旺。此事,定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平儿丢下一句,匆匆折身往奶奶的身旁跑去。
王熙凤耳边听见来旺被抓,不动声色地朝老太太道恼一声。转过身子的时候,纤纤素手按在腹中,那张俏脸瞬间布满怒容,丹凤三角眼掠过一抹寒意。
“可有打听清楚,是何人下的命令。”王熙凤这般说法,主要是她笃定,宛平知县没有这个狗胆,敢动她的人。
“未曾,前来报信的婆子只说是宛平县的捕快。来旺一家子都被捉了去。奶奶,咱们怎么办?”
素来雷厉风行的王熙凤,稍一思忖便做下决定:“你去前院找二爷,让他给你名帖。过后,你再让彩明去问清楚宛平知县,他这个七品知县,到底想要做什么?”
平儿应了一声,匆匆出了丛绿堂。
却说诸钗那边。
黛玉因不便吃酒,彼时满堂酒味,熏得她难受。
匆匆吃了几筷菜肴,寻了个由头,便带着紫鹃雪雁等人出了丛绿堂。
宝玉抬头,见姊妹们的注意力在新酒水上面,未曾注意到林妹妹的举动,他悄悄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怎不见喜鹊和香菱?”出了丛绿堂,黛玉蹙眉问了一句紫鹃。
紫鹃伸手一指,笑道:“姑娘,你瞧,在那儿呢。”
黛玉顺势看了过去,只见一排矮房廊下,那位喜鹊和香菱正坐在一条长凳上,二人分吃着干果,喜鹊盘着腿,占了一多半的位置。
香菱只能挨着半边屁股落座,她们正与一位眼生的丫头,叽叽喳喳地在说笑。
雪雁打眼一瞧,心里替香菱抱不平,拍手说道:“姑娘,且让我过去吓唬那喜鹊一下。”
话落,雪雁偷偷摸摸绕廊下移步过去。
经过一处门口,她踩着上面的门槛,借力一蹦,整个人朝喜鹊的后背飞扑过去。
不承想,兴许是喜鹊盘腿累坏了,可巧站了起来。
香菱那头受重力之下,整条长凳往她那边厢翘起,香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张顶起来的椅子,可巧一头砸在雪雁的脑门之上。
雪雁吃疼之下“哎”地一声,继而整个人后仰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尿急的李嬷嬷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被雪雁这么一撞,直接把她撞倒在门槛上面,她只觉一股凉意及疼意直冲大脑。
“好蹄子,没眼力见的小骚货。”
李嬷嬷前头便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子又被人给撞倒在地,她也不去瞧对方是谁,从地上爬起来,上前就是“啪啪啪”甩了雪雁三个大耳光。
雪雁直接被三个掌掴给打疼打懵了。
一连串的惊变。
让人感到好笑的同时,却又可恨。
喜鹊上前一步,使力推开李嬷嬷,好教她不能再次下手,啐道:“好婆子,你还没完没了?”
林黛玉冷着一张脸走过来,见雪雁白嫩的脸颊五道深深的指痕,尤为醒目。
紫鹃急忙上前搀扶雪雁起身。
李嬷嬷被喜鹊一推,立时火大,转而见到林黛玉过来。一时又怕又气。
怕的是林姑娘那张不饶人的嘴。
气的是,今儿三番两次被几位奴几辈的连番羞辱。往后,她该如何在仆役众多的贾府立足?
心思电转间。
李嬷嬷虽怕林姑娘那张利嘴,但她却不怕一位主子是外人的奴几辈丫头的喜鹊。一面双手叉着肥硕的腰身,一面啐了一口浓痰。
“嗤!我说是哪里来的阿物儿,感情是想要勾引宝玉的狐媚子。我呸,成天只想着在绮霰斋门口逗弄宝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位分。”
“莫说你只是一位外来奴仆,哪怕你是家生子,就你这没爹没娘的野种,也妄想进宝玉院里门,真真是想瞎了心。我呸……”
李嬷嬷话音刚落,黛玉、紫鹃、雪雁主仆三人,面色同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