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关系户
吴泽听见有人说出比自己还牛皮的话语,忙诧异地转过头去,想要瞧瞧是谁在自己背后装逼。
只见一位身穿紫袍官服,胸前绣有云雁补子的中年人,阔步行来。
他的身后,是一众绯青二色的官员。以及大批身穿宫廷禁军服饰的龙禁尉。
季达仲乍一听见来人的声音,待他瞧清来人乃是都察院左佥都王为时,脸色顿时变得如丧考妣。
王为进来后,环视一圈虎视眈眈的绣衣卫,他的眉头紧皱起来。
适才,那紫衣飞鱼服男子说的话虽然刺耳,偏生拿他没办法。
毕竟他说的对,绣衣卫的职权,确实是写进太祖宝训的。
就连他这个都察院左佥都,都挑不出此人的错处。
瞧见衣着紫色飞鱼服的年轻人不住打量自己,王为继而以探究的眼神直视对方。
吴泽揣测几下,情知来者应当是传闻前来接替先生的另一位巡盐御史。
念及此,客气拱手道:“绣衣卫南指挥司镇抚使,吴泽,见过大人。”
王为乍一听见吴泽二字,脸色微异。先是打量一眼他那身崭新的飞鱼服,继而,他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目光掠过一丝不满。
吴泽暗中警惕起来,此人莫不是极其厌恶绣衣卫,抑或绣衣卫与他有仇?才会如此嫌弃眼神。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对方乃正四品,且说话比自己还横。很显然是奉了大明宫旨意。
说不定,此人还携了密旨之类。
果不其然,对方收回自己身上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和小旗子。
吴泽瞳孔一收,他虽只是初入官场的菜鸟,然而王命旗牌他倒是在邸报上面瞧到过。
“左右,给我拿下扬州知府季达仲,择日押解回京。”王为说毕,随即转过身子,语气不满地对吴泽说道,“至于你,一会子再找你算账。”
吴泽乍一听闻,神色略松。
此人说的话,倒不像上级压下级的语气。更多的,反倒像是长辈训斥晚辈的语气。
吴泽看在对方有王命旗牌的份上,便乖乖按兵不动。
不消一会,王为带来的龙禁尉分出人手。把不可一世的季达仲摁小鸡似的拿了下去。
王为朝身旁一人吩咐道:“扬州府衙大小事宜,暂且由你暑理。若有不决事,再来寻本官。”
那人忙欠身揖礼道:“下官谨遵钦差令旨。”
王为抬手示意一众随员散了,继而朝吴泽瞪眼道:“至于你,且随我来。”
说毕,抬脚进了府衙中堂,落座在知府几案后面。
大宝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绣春刀,眼神凶狠,以只有公子能听见的声音道:“公子,要不要抹了他?”
吴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继而抬脚跟上那人脚步。
大宝讪讪一笑,随后给一众护卫打眼色,示意他们招子放亮一点。
府衙中堂。
王为命差役奉了茶,方自说道:“你便是清臣罢,我与你先生乃天成三十九年同科。你不必与我客气,可称呼我一声世叔。”
吴泽这才恍然,关系户呀!
感情是先生的同年好友,顿时会悟先前那会子,他瞧见自己一身飞鱼袍,缘何会那么嫌弃了,想必是希望自己继续科举一途。
吴泽顺势恭敬揖礼道:“清臣,见过世叔。”
王为目光复杂地示意吴泽落座,语气颇为落寂:“陛下打发了两名太医院的太医随我一道南下。”
“我接了旨意,一路紧赶慢赶,还是于船上惊闻如海病故。唉,可惜未能见如海最后一面。”
“当时我便下令行船往金陵,借绣衣卫的渠道飞报神京。”
“等了一日,待我重新领了圣上旨意,这才赶来扬州。”王为神色萎靡地说罢,显然是为了没能见好友最后一面,继而伤感。
中堂内一时静谧。
不一会,王为强打起精神,说道:“好在圣上追封如海左都御史衔,旨意准许你先生丧葬,一切按朝廷二品朝臣办事。”
“圣上还说了,如海独女一旦成昏,不管夫家品秩几何,是否白丁之身。即可报与礼部,届时礼部会给她颁下二品诰命文书。”
吴泽听后,神色一喜。
这也不枉先生呕心沥血,兢兢业业病故任上。
转念一想,这新帝倒也大方。
知道林家后继无男丁,特意赏给林妹妹一个诰命夫人。也不会让先臣孤女受制于婆家。
没说的,这皇帝能处!
咦?
不对,如此一来,那林妹妹的尾巴不得翘上天去。
这是奉旨怼夫呀!
我这压力有点大啊,倘若成昏那天我的品秩不到二品。
歇息前还不得先给林妹妹拱手行礼哟!
吴泽霎时感慨不已。
“你接下来怎么个盘算?”王为见吴泽面容古怪,只当他替先生难过又替如海孤女感到欣慰,遂抬手示意他吃茶,“在我面前无须拘谨。”
吴泽揖礼相谢,踱步上前,端茶浅抿一口,继而斟酌道:“小侄盘算等先生头七过了,便随同先生爱女扶灵回苏州。毕竟,先生交代过,叶落归根。”
王为神色微怔,无声一笑:“倒是我问岔了。”复又点头,“如此也好,届时还要劳烦清臣,替我好好相送你先生一程。还有,且替我好生照拂如海独女,她那边有什么难处,你只管报与我说。”
吴泽放下茶盏,郑重地拱手道:“小侄替先生、替我未婚妻谢过世叔。”
王为诧然抬头:“如海将他爱女托付于你了?”
见吴泽面带窘色颔首,王为一击手掌连连叫好:“好好好!如此一来,我也宽心。”
王为沉吟一会说道:“我方才是问,你对你的未来如何考量?”
吴泽早有通盘考量,直言道:“回世叔,我准备放弃科举,盘算投笔从戎。”
王为脸色顿时拉了下来:“胡闹!”
吴泽忙语气一转:“世叔容禀,且听小侄一言…”
王为一摆手,气咻咻地爆了句粗:“你从个屁的军。”
“我在金陵时,便从贾雨村手中拿了你所有试卷一观。你的策论,经义作得不错。唯史论一塌糊涂。”
“只待新的巡盐御史赴任,你随我一同进京,我自会敦促你进学事宜。”
“至于你绣衣卫的身份,骆纲简直是乱弹琴,我自会替你向陛下奏明此中波折。往后好生读书,科举方是正道。”
吴泽也不恼怒对方如此专横,他理解王为的心情。
毕竟他和先生都是正经科第出身,自然会偏向于进士出身方是正道。
“世叔,我盘算不继续参加科举,主要有两个原因。”
“先生过世,我当要丁忧三年。未来三年内,自是无法参加科举。这是其一。”
“一个月前,我于长江出海口有过同海匪的作战经验,自感从军这条路,方是我未来想要走的路。”
说到这里,吴泽的面容极其认真,语气真诚道:“再者,自先生过世,我对于官场上面的尔虞我诈,有点力不从心。勾心斗角此事,显然不是我的长处。怕是我选了这条路,会被有心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笑话,如海去了,还有我护你周全,谁敢动你!”王为霸气说毕,随即长叹了一口气,“话又说回来,你孑然一身,着实是该替如海制孝。”
“你年龄尚小,此事且待以后再说。”
王为说毕,随即问了林如海的丧事几句。
吴泽一一作答。
王为听见吴泽要先行返回神京,先是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飞鱼袍,思忖一会,方自说道:“这样,朝廷那边因为宫里有几个太妃诞辰,故而,东虏安亲王的头颅一直没能及时送至神京。”
“我手书一封,届时你前往金陵一趟,我许你一千兵马,捎带安亲王的头颅回京。”
吴泽也没多想,拱手领命。
同吴泽叙话一会,王为便打发他离开。
少顷,王为垂眸于案上提笔,写了两封信,封蜡后,命一位龙禁尉上前吩咐道:“上面此封,马上传回神京呈给陛下垂阅。下面这封,顺道递回翰林院,递与翰林学士陈希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