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超市

他在停车场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一个停车位。他锁了车，朝超市入口走去，他发现超市摆放手推车的位置都空了。其实，他并不需要手推车，只是由此可以推断超市里购物的人很多。

刚才他正要下班的时候，太太给他打电话交代了很多事情，这也的确是他太太的作风。

“我刚刚在想，如果你喜欢的话，今晚我们可以摊薄饼吃。”

当然喜欢，薄饼是他最爱吃的食物。

“好啊。我想吃，孩子们应该也是。”

既然每个人都喜欢吃，那的确是不错的选择。

“我发现家里没有鸡蛋了。如果你方便的话，买一些回来好吗？啊，还有香肠和苹果酒，这些也都没有了！”

他早该料到妻子打的是什么算盘。太太很清楚他作为一个布列塔尼人非常喜欢薄饼。所以如果食材齐全，她连问也不会问，会直接决定做薄饼，因为她知道丈夫肯定喜欢。

而太太没有亲自去超市采购的原因也非常简单：这是月初一个周五的晚上。通常人们准备过周末，加上工资刚刚到账，往往会大规模采购，把冰箱填满。所以这一天超市一定人满为患。但对超市经理来说，今天肯定是最好的日子。他这样想着。

他拿着购物篮，先走到熟食专柜拿了香肠，接着在酒类货架上拿了苹果酒，最后去拿了些鸡蛋。

东西拿齐，他走向收银台准备付款。不出所料，排队付款的人非常多。连那个为购买10件以下商品顾客专设的快速收银台也挤满了人。收银员正忙着向一位退休老人反复解释她不能在此结账付款。尽管没数，但她确定老太太装满各种食物的推车里绝不止十件商品。双方就这样无休止地吵着。收银员照章办事，坚决不肯让步。

“你！”

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声音穿透了偌大的超市。

“你！”

发出叫喊的是一位身材瘦小、看不出年龄的女士。她面部憔悴，一头散乱的灰色短发，此时正死死地盯着他。而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手中装满鸡蛋、苹果酒和香肠的购物篮，琢磨着这个女人到底为何这样对他。他们之前在哪里见过吗？他眼前不断闪过不同的面孔。

“他！”女人又喊道，她希望引起人群的注意，“这个男的，他杀死了我的孩子！他是个杀人犯！”

女人开始抽泣。

“他杀死了我的孩子！”

他愣住了。听到尖叫，人群朝他围了上来。一个杀害儿童的罪犯？不知不觉，商场中的妈妈带着孩子躲到了远处，而父亲们围了上来，向他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没人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要处死这个变态的杀人犯。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个人就是杀人犯，毋庸置疑。

看到保安走过来，他终于松了口气。保安后面跟着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怎么会有警察？原来，刚好有一组警员在此办案，听说有人在超市收银台指认出一个杀害儿童的罪犯，他们即刻赶了过来。

警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安抚围观群众。好不容易人群稍稍安静些了，他们问那位女士，她是否指控这个男的杀害了自己的孩子。

“是的！他毁了我的宝宝。”女人几近崩溃，泣不成声。

男人是否明白她的指控？

“是的，我想我明白。”

现场完全安静了。这个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没有否认。此时，他脸色苍白，局促不安。他证实了女士的话，然后解释说：

“我在火葬场工作，我想我大概处理过这位女士孩子的遗体。”

女人蜷缩在角落，声音已经哽咽。她清楚地记得他：是他火化了她的孩子。

最终，这位女士被急救员送到了精神病院。

他则回到了家中。

几年后，他在火葬场向我讲述了这件事。我从来没想过问他，他离开超市的时候，是否带走了购买的鸡蛋、苹果酒和香肠。

但我觉得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我们很容易就能想象从此以后他在吃香肠薄饼的时候会想到什么；我们也能猜得到，薄饼大概不再是他喜欢的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