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永远的布列塔尼

教堂里挤满了人。

这里的大部分人我都认识，这种认识并非是与他们有私人关系，而是我单方面通过一些出版物或网站，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叫什么，为人如何。总之，我知道他们是谁，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知道他们每天起床是为了什么而忙碌。

为了他们的信仰、他们的事业、他们的斗争。

今天下葬送别的是这个群体中最有声望的人之一。他是一位领袖，一位学者，一位带头人。他被一些人当成楷模、偶像。他从未怀疑，从未停手，从未放下武器；他形成了自己的理论，并且无论代价如何，一直以身作则，努力践行。

我们把鲜花摆放在祭台上，尽最大的努力准备葬礼，希望一切尽善尽美。

刚刚，我们已与葬礼司仪一起把棺材架摆放好，稍后搬运人员会将灵柩安放在上面。我们也已跟逝者家属确认了鲜花摆放的位置，有些要放在棺材上，有些要放在棺材周围。我们现在要到教堂中殿，与逝者遗体一起进入仪式现场。

我悄悄环顾四周，人们聊得正起劲。但我知道，看到我们走过，他们会明白这是灵柩即将入场的信号，会逐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葬礼司仪的一句话，仅仅一句话，就把人们原本集中在灵柩上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估计司仪本想借此给自己打气，他知道今天这样的仪式对树立殡仪馆良好的形象非常重要。他刚到布列塔尼不久，此前一直在巴黎工作，积累了一些工作经验。他在巴黎圣母院主持过葬礼，还主持过犹太教徒、佛教徒的葬礼，以及十来场其他冷门宗教教徒的葬礼，有几场甚至被认为是无法完成的任务，而且全在首都的高档社区。可以说他习惯了高端客户，但接手下布列塔尼地区的客户还是第一次。于是他——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心血来潮——决定对在座所有人采用正向心理暗示。我猜想，这可能既是为了让他自己免于紧张，又是为了缓解逝者亲属的痛苦。我们刚在中殿中央站好，就听他用洪亮的嗓音宣布：

“我们将呈现一场美丽的仪式，就像在巴黎一样。”

我懵了，心跳似乎也停了一拍。我感觉自己正变得面无血色，心里嘀咕：他真的说出了这句话吗？是的，他说了。我安慰自己，也许只有我听到了。但这只是我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的嗓音已飘向四面八方。况且，他之所以说这句话，就是想要人们听到。

司仪对此无知无觉。他走在教堂中殿过道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上千双布列塔尼极端民族主义者的眼睛向他投来了仇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