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的休息时间:巴黎与牛津
1957年10月4日
还在高中的时候,我就经常参观巴塞尔美术馆。[18]当时,我崇拜的是霍尔拜因(Holbein),当然还有勃克林(Böcklin)。《老荷兰人》(alten Holländer)是我最喜爱的一幅作品。在我的青年时期,受到杰克伯·布克哈特[19]的影响,巴塞尔的当地人对艺术都非常感兴趣。
后来,我开始收藏一些旧的铜版画,包括布歇的《叶》(Blätter),还有一些德国早期的彩色木刻版画。其中也包括丢勒的铜版画和木刻版画。[20]
1902年,我在巴黎的时候花了几个小时逛旧书摊,就是在那儿,我买过许多小东西,还淘到了丢勒的版画。整整一年,我忙的几乎都是与艺术相关的事,那是我再次回到伯戈尔茨利之前的时光。在那里,我得了片刻的歇息,此后就再也没有时间歇一歇了。1900年的国家考试后,我就25岁了。结束考试之后,我直接去了伯戈尔茨利开启了我的职业生涯。1902年秋天,我暂停了工作,先是去了巴黎6个月,然后又在英国待了2个月。[21]
在巴黎的时候,我听过让内在高等学院(École des Hautes Études)
所做的演讲,但没有与他更进一步的接触。[22]那时,沙可已经过世了。我与比奈有些私交,此外,再也没有认识其他人了。[23]我还参观过一些精神病院,一些医院。那时,法国人引领着精神病学的发展,而我对法语专业文献很是熟悉。
但是,一有机会我就会把医学搁置一旁。我更愿意前往博物馆,在里面待着,逛着,直到筋疲力尽。我酣畅地欣赏着各种艺术作品。可以这么说吧,我几乎每天都待在卢浮宫中,都不知道自己欣赏过多少次《乔孔达》(Gioconda)[24],又看过多少次早期的意大利作品。我很喜欢与卢浮宫中的临摹者攀谈。在卢浮宫中,我还找人临摹过一幅弗兰斯·哈尔斯的画作。[25]基尔兰达约《老人与小孩》的临摹画则被我当作礼物,赠予了未婚妻。[26]这是一位老人的半身像,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大约4岁的小孩,两人彼此对望着。老人代表着过去,小孩代表着未来。孩子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简直乖巧得难以置信。之后,在佛罗伦萨我又得到了菲利普·利比作品《林中的圣母子》的临摹画。[27]当然,在卢浮宫里,我还“邂逅”了埃及艺术,这也于我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在巴黎,我关切的有两件事:其中之一是艺术瑰宝,另外一件则是“天寒地冻的痛苦,暗无天日的痛苦”(la misère qui a froid, la misère noire,法语)。为了了解社会状况,我阅读过与之相关的各种统计文献。巴黎震撼了我,它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一面是世外桃源,另一面则是痛苦而可怕的人间炼狱。
我当时的状态很糟糕。以前,我从未遇见这般事。人性都是让人绝望的……那时,我满脑子浑浑噩噩地思考着人类的苦难,这深不可测的痛苦深渊[28]。大慈悲(grande compassion,法语)之心离我很近。那会儿,我经常回想起在叔本华作品中读到的佛陀。人们认为巴黎好玩又有趣,这让我感到莫名其妙。悲剧般的社会让我深感震撼——发生在贫民窟、公共停尸房(Morgue)、中心市场(Les Halles)的点点滴滴[29]。是的,巴黎确实美得不像话,它是高贵的,是有品位的,但是,巴黎却也有着苦难的深渊,这对我来说是难以忍受的。那时,尽管我是一名医生,但我每天的生活费只有1法郎。[30]我住在一家名叫鲍尔肯酒店(Hôtel des Balcons)的学生旅馆,它位于卡西米尔德拉维涅街(Rue Casimir Delavigne)。我不想忘记这些贫困的时光,因为就是在那会儿,我学会了欣赏简单的事物。
那会儿,我自己也会画些什么,比方说法国北部的风景,当然都是些小幅的水彩画。曾经有一次,我画过一幅巨大的云图。此外,我还画过一些小幅的素描画。有一次,我从晚上开始创作,一直画到了第二天凌晨4点。那是凭着记忆画出来的一幅画,这幅奇异的画让我印象很深——不论是它的色彩,还是我绘画时的心情。
我经常独自一人在巴黎四处游荡——枫丹白露(Fontainebleau)、凡尔赛宫(Versailles)、特里亚农古堡(Trianon)等。我不由得会想到拿破仑。我完全沉浸在了法语之中,那时我还读了许多法国小说,后来又订阅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晨报》(Le Matin)。所以说,我的法语词汇量其实是很大的。在巴黎的时候,我就像一个法国人那样与人交谈。我总是会在一些很廉价的小酒馆里就餐,我会在街上、商店里,在任何有机会的地方与人们攀谈。所以说,我也算是掌握了一些隐语(argot)。[31]
离开巴黎之后,我前往了英国。一时之间,我很难转变过来,当时我英语方面的能力有些捉襟见肘。在那里,我就没有再听什么讲座了,只是会去参观医院。不过最重要的是,我还是会去参观博物馆,去画廊里逛逛。在英国逗留期间,高光时刻当属发生在牛津的一切。牛津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城市,就在第一次看到大学的时候,我那激动之情实在是难以忘却!忘不了的还有发生在那里的闲谈!餐后,一个银色羊角鼻烟壶会在彼此之间传来传去!呈上来的还有咖啡风味的雪茄又或是利口酒这些东西。紧接着,知识分子间会展开一些谈话。这时候就像18世纪一般,只有男士在场,因为人们谈论的都是些理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