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沿着大路，老人和男孩一路来到了老人的茅屋。门开着，他们直接走了进去。包裹着船帆的桅杆被老人挨着墙放好，木箱和其他东西也被男孩放在了桅杆旁边。桅杆很长，已经赶上了茅屋的长度。在当地，有一种被称为鸟粪的王棕，它的护芽棕皮很坚韧，老人的茅屋就是用这种材料建造的。屋子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用木炭做饭的灶台被搭建在泥制的地面上。茅屋的墙壁呈褐色，由展开的足够坚硬的棕叶交叉做成。彩色的耶稣圣心图和科夫勒圣母图分别被挂在墙上，这是他妻子留下的东西。屋子角落的架子上放着他的一件干净衬衫，衬衫下面是他妻子的一张彩色照片。这张照片原本是挂在墙上的，但是他每次看到照片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很孤独，所以就把照片从墙上拿了下来。
“有吃的东西吗？”男孩问。
“你想吃鱼肉煮的黄米饭吗？那儿有一锅。”
“不用了。要不然我吃凉饭好了，或者一会儿我自己煮。”
“我拿走拖网可以吗？”
“没问题。”
事实上，拖网已经被他们卖掉了，男孩连时间都记得，所以根本就有拖网。但是，像这样的假话，他们每天都要说一些。男孩还知道，老人也没有用鱼肉煮的黄米饭。
“八十五这个数字很幸运，”老人说，“等我抓到那种去掉下脚还有一千多磅的鱼，你想不想看一下？”
“你就在门口坐着晒太阳吧，我拿拖网搞沙丁鱼去了。”
“好啊，我可以在昨天的报纸上看看棒球的消息，刚好我有一份。”
老人有昨天的报纸，男孩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老人却从床下面把它拿了出来。
“在酒馆的时候，佩里克给我的。”老人解释说。
“等抓到沙丁鱼我就回来了。我会把我们两个的鱼一起放到冰块上，这样，明天早晨的时候，我们分着用就没问题了。等我回来，你要把棒球的新闻讲给我听。”
“输的一定不是洋基队。”
“但是我担心克里夫兰印第安人队，我怕他们会赢。”
“孩子，你要对洋基队有信心，要知道迪马乔是很伟大的。”
“底特律老虎队和克里夫兰印第安人队我都很担心。”
“那你是不是还担心辛辛那提红人队和芝加哥白袜队呢？你就放心好了。”
“你认真看吧，别忘了我回来的时候告诉我。”
“明天就是第八十五天了，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买一张尾数是85的彩票呢。”
“当然可以啊。”男孩说，“但八十七天才是你上次创造的纪录，你觉得呢？”
“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不过尾号是85的彩票你能弄到一张吗？”
“我可以去买一张。”
“就买一张。但是我们应该找谁去借两块五呢？”
“我一定能借到两块五的，这很简单。”
“我认为我去的话说不定也能借到。但是我可不想去借钱，现在是借钱，以后就是要饭了。”
“老头儿，多穿点衣服，”男孩说，“现在可是九月，这一点你没忘了吧。”
“大鱼可都是在这个月份出现。”老人说，“要是在五月份，人人当个好渔夫都很容易。”
“现在我要去抓沙丁鱼了。”男孩说。
太阳落山之后，男孩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老人还是在那里睡觉。
“醒醒吧，老头儿。”男孩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在了老人的膝盖上。
老人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就像他的神志是从远方回来的一样，然后他笑了一下。
“你手里面拿的是什么？”他问。
“晚饭，”男孩说，“我们一起吃饭吧。”
“我还不是很饿。”
“行了，赶紧吃吧。你不吃饭是没办法去打鱼的。”
“我又不是没这样做过。”老人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随手把报纸拿起来叠好。随后他准备动手把毛毯叠起来。
“毛毯你还是披在身上吧。”男孩说，“只要我还没死，你要想去打鱼，就必须先吃饭。这么说是希望你多注意身体，希望你长命百岁。”
老人问：“我们吃什么？”
“一些炖菜、黑豆米饭和油炸香蕉。”
男孩用双层金属饭盒装着从露台饭店拿来的饭菜，两副刀叉和汤匙用餐巾纸包裹着放在他的口袋里。
“谁给你的这些东西？”
“那里的老板马丁。”
“我应该去对他表示一下感谢。”
“我已经感谢过了，”男孩说，“不用你再去了。”
“我要把大鱼腹部的肉留给他，我们从他那儿得到的帮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也这么认为。”
“他对我们真是太照顾了。要是这样的话，除了把腹部的肉送给他之外，我还应该准备一些其他的东西。”
“还有两瓶啤酒，也是他送给我们的。”
“是罐装啤酒吗？那是我最喜欢的了。”
“我知道你喜欢罐装的，但是他送给我们的阿特维牌啤酒是瓶装的，瓶子等会儿我还要送回去。”
“你真是个细心的孩子。”老人说，“我们可以开始吃了吧。”
“你可以吃了啊，我一直都在这么和你说的。”男孩轻声细语地对他说，“你准备好了之后，我才会把饭盒打开。”
“你带来的炖菜很好吃。”老人说。
“把棒球比赛的事情和我说一下吧。”男孩求他说。
“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洋基队是美国联赛的霸主。”老人说着，似乎非常高兴。
“今天的比赛他们输了。”男孩对他说。
“没有关系，迪马乔是伟大的，他很快就能找回自己的状态。”
“他们队里面的其他人也都是很好的选手。”
“那是当然，但是他是最特别的那个。另外那个联盟的比赛，我觉得布鲁克林队一定会打败费城队赢得胜利。不过狄克·西斯勒和他在旧公园里打的那些好球，我到现在都还经常会想起来。”
“别人根本打不出来那样的好球。如果比击球距离，他是我见过的打得最远的人。”
“他以前经常会来露台饭店，你还记得吗？我想和他一起出海钓鱼，但是我胆小，不敢和他说。没想到我让你去说的时候，你也因为胆子小不敢去。”
“我记得，那是个很大的错误。他和我们一起出海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那样的话，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件事情。”
“迪马乔那么伟大，我也很想和他一起去捕鱼。”老人说，“他父亲当年也是捕鱼的，当然这是我听别人说的。我们的想法他应该会理解的，因为他以前可能和我们一样穷。”
“伟大的西斯勒和他的爸爸，都是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在大联盟里打球了，他们就没有受过穷。”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曾经在傍晚的时候在海滩上看到过狮子，那时候我在一艘去非洲的大帆船上当水手。”
“这件事我知道，你以前跟我说过。”
“非洲和棒球，我们到底要说哪一个？”
“还是说棒球吧。”男孩说，“约翰·何塔·麦格劳也很伟大，你和我说说他吧。”
“他以前偶尔也会到露台饭店来，但是喝酒之后，他的性格就会变得扭曲，态度非常不好，说话还很刻薄。装在他脑袋里的，除了棒球之外就是赛马，反正他在打电话的时候，经常会说出一些赛马的名字，而且赛马的名单也总是被他揣在兜里。”
“作为经理，他是很伟大的。”男孩说，“他是最伟大的，这是我爸爸的看法。”
“那是因为他是来这里次数最多的人，”老人说，“如果每年到这里来的最多的人是迪罗谢，那你爸爸眼中最伟大的经理就是他了。”
“在你看来，最伟大的经理到底是卢克还是迈克·冈扎勒斯呢？”
“我认为他们一样伟大。”
“可你是最好的渔夫。”
“我不是。我知道比我更厉害的。”
“你谦虚了。”男孩说，“虽然有很多好渔夫，也有很多非常出色的渔夫，但最棒的还要数你。”
“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我得谢谢你。希望我明天遇到的鱼不要太大，起码别是证明我们说的是错的。”
“只要你自己还是那样强壮，就像你说的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大的鱼。”
“我确实认为我自己很强壮，但事实上我现在可能达不到那种程度了。”老人说，“但是我有信心和秘诀。”
“如果你明天想精神抖擞地出海的话，那你现在就应该去睡觉了。我要把这些东西都送回露台饭店去。”
“晚安！明天早上我会叫醒你。”
“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我的闹钟。”男孩说。
“我的闹钟是年龄。”老人说，“难道是想让白天变得更长一些才让老年人那么早醒的吗？”
“我也不知道。”男孩说，“年轻人睡觉香、起床晚，我就知道这一点。”
“我知道了，”老人说，“我会准时把你叫醒的。”
“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不如船主人，所以我不希望叫我起床的人是他。”
“了解。”
“好好睡觉吧！老头儿。”
男孩离开了屋子。老人在黑暗中脱掉裤子，上了床，至于桌子上的灯，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就没有点亮它。他把裤子卷了起来，然后又把报纸塞到里面，这就成了他的枕头。弹簧床上铺着其他旧报纸，他用毛毯包起自己的身体，睡在那上面。
很快，他就睡着了。风暴、女人、曾经发生过的大事、大鱼、打架、角力以及他的妻子，这些东西他全都梦不到了。现在他能梦到的，只是一些地方和沙滩上的狮子，它们像小猫一样，在夜幕中愉快地玩耍，他就像喜欢这个男孩一样喜欢它们。男孩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就这样，他醒了，月亮穿过敞开的大门映入他的眼帘，他看了一眼，然后抖开自己的裤子穿上。他走到茅屋外面，先是小解，然后沿着马路走过去，他要去叫醒男孩。清晨的天气很凉，他被冻得直哆嗦。但是他知道，哆嗦了一会儿之后，他就能暖和了，而且一会儿他还要去划船。
在男孩住的地方，他推开没有上锁的房门，赤着脚悄悄走了进去。借着一道黯淡的月光，老人清晰地看见了在帆布床上熟睡的男孩。他用手握住了男孩的一只脚，没有用力，就这样直到男孩转过脸来看着他。男孩醒了，老人点点头，男孩随即从床上坐起来，拿下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裤子穿上。
男孩跟着老人走到门外。老人伸出手臂搂着眼神迷离的男孩说：“对不起。”
“没关系，”男孩说，“我必须要这么做，谁让我是男子汉呢。”
黑暗中，两个人沿着大路向老人的茅屋走去，许多男人肩膀上扛着他们船上桅杆，也光着脚走在路上。
他们进入老人的茅屋之后，老人用肩膀扛起了缠绕着船帆的桅杆，男孩则把篮子里装着的钓索，以及鱼钩和鱼叉都拿了起来。
“要去喝一杯咖啡吗？”男孩问。
“我们先到船上把东西放下，然后再去喝吧。”
一家专门做渔夫生意的小店在早上就开了门，他们就坐在那里，喝了一些装在炼乳罐里的咖啡。
“老头儿，你睡得好吗？”男孩问。虽然想要摆脱清晨的睡意很困难，但现在他已经变得精神了。
“我睡得非常好，玛诺林。”老人说，“我觉得我今天信心非常充足。”
“我和你一样。”男孩说，“我现在得去把我们用的沙丁鱼和你需要的新鲜鱼饵拿来给你。那条船上的东西，他从来都不让别人帮忙，都是自己拿的。”
“我们可不一样，”老人说，“我开始让你帮我拿东西的时候，你才只有五岁。”
“是的，我记得。老头儿，你再喝一杯咖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这里的老板允许我们赊账的。”
他在珊瑚石铺的路上光着脚走向储存鱼饵的冷冻室。
老人喝咖啡的速度很慢。他需要把它喝掉，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因为这是他一天所有的食物。已经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他从来都没带过午饭，因为他对吃东西感到厌倦。只需挂一瓶水在小船船头，他一天的所有需要就都能得到保证。
这时候，男孩回来了，手里拿着沙丁鱼和两份用报纸包住的鱼饵。他们踩着被埋藏在沙地中的石头，沿着小路向小船走过去，然后抬起小船，把它推进水里。
“祝你好运，老头儿。”
“也祝你好运。”老人说。
桨座上有一颗钉子，他把桨上的绳圈套在上面，身体向前，使劲推动插进水里的桨叶，以此来抵消海水的阻力。黑暗中，他就这样划船出了港口，此时在别的沙滩上也有很多船只出海，但是月亮已经落到了山的后面，老人根本看不清它们，只能听到船被划动时桨和水的交击声。
老人要去的地方很远，所以他努力划进了清早海洋的清新味道中，在他后面，陆地的味道越来越遥远。黑暗中，老人划着船，他能感觉到黎明就要来了。
海面上平静无波，偶尔才会出现水流激起的漩涡，他轻松地划着船，船行进得很平稳。天快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划出了很远，并且已经超过了他预定要到达的地方，这可能跟海水帮他出了三分之一的力有关。
他想，我花了一星期的时间在这海底的深渊上忙活，却没有任何收获，今天我要去找一条大鱼，说不定可以在那些鲣鱼和长鳍金枪鱼群出没的地方找到。
小朋友，读到这里，动动脑筋想一想，写下你的读后感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