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勾栏瓦舍（2）
京师繁华，青楼酒肆自然也开了不少，但规模、名气如同自在居这么大恐怕只有邀花楼可以比拟了，不过二者却不可一语概之。
当然，不是南流萤贬自家哥哥的产业，实在是因为这邀花楼里迎客的皆是女子，虽然大多卖艺不卖身，可一个不留神就容易传出伺候人的名声，是以寻常人家的女子又有几个敢去凑热闹。
而自在居却不同，里面伺候人的都是眉目俱佳的清倌儿，又是一溜的哑巴，唯一会说话的就是那个领事的日月姐，男子重利，自然愿意选择这不易泄露秘密的地方谈谈生意，而女子好美色，也愿意来这里养养眼。
日月姐翘起三花指，拈起一颗葡菊，柔声对面前的几个小少年说道：“你们可知为何我们自在居只收男子，而且是说不了话的？”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少年“扑通”跪在地上，眼泪汪汪看着“她”道：“我娘前几日病故了......无奈我家中贫寒无钱下葬......又听人说这里招人，这才佯装哑巴应征的，求求您收下我吧，我保证绝不泄露自在居里的东西......只要能葬了我娘，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另外三人一听，也纷纷跪下来，哭着道：“是是是，我们也是，我们也是，求日月姐大发慈悲，收留我们。”
日月姐目光一扫，见另外三个小少年皆眼中噙泪，想必都是因为什么不得己的原因才想着卖身自在居求活路的。可唯有刚刚先开口的这个小少年，虽然眼角带泪，说话间却无半点哭腔，“她”心下奇怪，这小少年看起来颇有书卷气，像是个穷书生，可书生们向来对清倌嗤之以鼻，他们的首选多是科举入仕，再不济也是宁可参加吏考，他又是为何非要来这烟柳之地，若说只是为了求得一份钱财为母下葬，“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再说了，这自在居不比寻常花街柳巷，此处鱼龙混杂，万一他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探听了皇廷司的机密，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南流萤却开口了：“小弟弟，你叫什么？”
小少年道：“姬儒。”
姬氏是大族，这么说吧，姬氏游牧出身，他们这一脉并不热衷仕途，是以朝中并无人可用，可朝廷又不得不仰仗他们的粮草和战马，所以若说南流金富可敌国，那姬氏就相当于“掌姬氏者得天下”，坊间更有传闻姬氏如今的掌事后院仅正妻，膝下也并无嫡出儿女，不过据说有个一夜风流留下的私生子，如今听起来，这小少年的身份不言而喻。
南流萤依旧笑靥如花，徐徐道：“来了这里就不能入仕，你可想好了？”
“可以。”
“而且要拔了你的舌头，你也不怕？”南流萤继续道。
小少年愣了愣，坚定道：“母亲生我养我，却为了让我能安心读书而积劳成疾病故，我身为人子，若连让母亲入土为安、为母亲哭丧都做不到，那我要这条舌头何用？”少年的话深深印刻在日月姐的心上，这般见地“她”竟从未想过，在“她”眼里，能活下去已属不易，至于身后事，“她”不在乎。
“好！这笔钱我可以出，但不是让你留在这里，而是随侍我左右，我交代你做的事，你做好就可以，不许多问，更不许阳奉阴违！”南流萤的话也在日月姐和顾司书的思虑之外，留一个一面之缘的人作心腹，她也是狂妄。
“咳！“日月姐险些被葡萄籽噎住，抚住胸口咳了几声，南流萤下意识走到“她”身后，帮“她”轻轻锤着后背，轻笑道：“日月姐见多识广，也难怪自在居能够名满天下，不过日月姐定是没遇到我这样的人吧。”
日月姐怔住，她料定得不错，“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你呀，真不知该说你单纯、不懂人心险恶，还是说你糊涂、不明防人之心。”
“哦，那你看错她了，上一个设计她的人，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了。”顾司书冷不丁道，他说的自然是金家姑娘，毕竟不是因为她，南流萤此时该在相府吃香的喝辣的。
日月姐忍不住笑出来：“顾大人就这么拆自己媳妇儿的台？不怕她就此记恨上你？”
南流萤惊诧道：“日月姐料事如神啊。”
日月姐摆手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心狠手辣成这样，我要是看不出你的心思，那我这些年在这里就白待着了。”
“再废话，顾某不介意让你和里面的清倌一样的结局。”顾司书道。
日月姐遂找了别的话头：“对了，你在这里的名字要叫......”
南流萤笑脸盈盈：“叫我阿萤便好。”
“阿萤？”日月姐沉吟道，“阿萤当知这里没有侍女，所以你的身份只能是客人，不过你也放心，在这里花销的钱都记顾大人账上，对外只说是他远方表妹。”
“多谢日月姐！不过......”南流萤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说吧。”
“晚上我住在哪儿？”南流萤疑惑道。
顾司书冷淡道:“自在居是客人开心的地方，自然包括留宿，但至于清倌，你一个也别想叫，你在这里只能吃吃喝喝，还有蹭个睡觉的地方。”
日月姐挑起眉毛，斜眼望着顾司书和南流萤，这个小丫头倒是蛮有意思的！
自在居的酒是宫里专供贵族们享用的名酒，名曰神仙酿；自在居的菜色香味俱全，有山珍海味，也有家常小菜；自在居的清倌们弹的小曲、哼的小调也是从宫中民间搜罗来的各种孤本乐谱。
来这里的客人，无论是聊八卦、看帅哥，还是谈生意、说买卖，谁不点上几个菜、喝上一盅酒？
清倌端着冰糖燕窝羹向花闾走去，这个人她认得，是自在居的头牌燕柳，传闻此人性格孤傲，从不轻易侍奉人，今天他主动前来，倒是在南流萤意料之外，他可不是普通的美男子，用玉树临风、貌似潘安来形容他都太俗气了。
突然，燕柳出现在她面前，南流萤抬头一看，道：“公子倒是生得极为好看。”
燕柳却有些失望地反问了一句：“你不记得我了？”然后又像是自问自答一般道，“你果然不记得我了。也是，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怎么会记得我这样的区区蝼蚁之辈。”
顾司书适时咳嗽了一声，示意其他人离开，才对燕柳道：“燕柳，她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忘了许多事。”
燕柳这才仰起脸，微笑地看着她，笑容中有说不尽的情谊：“没事，就当今日是我与姑娘第一次见面。姑娘好，我叫燕柳。”
“你好啊，我叫......你叫我阿萤就好了，我家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阿萤妹妹，谢谢你。燕柳在心里默默想着，才默默说道：“阿萤妹妹，你大病初愈的话，不宜喝这东西，我给你炖点鸡汤，你先吃点别的东西，鸡汤估计要晚饭才能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