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失却的时代，三重失却

在拿到艾琳赠送的储物戒指之后，安苏把全身家当都转移进了术式空间里，但不包括腰上的这两把枪。

毕竟枪这种东西，肯定是要挂在腰带上更帅气一点。

安苏沉默着举起手里的枪支——到手之后，他也没有过几次使用它的机会，所以这把枪看起来几乎是崭新的，虽然枪管有些扭曲，还沾上些凝固后未擦去的血渍和蜡油。

安苏按下扳机，枪里面没装子弹，但还是发出很清脆的激发声。由于没有注入灵能，枪身上的永固术式也默默沉寂着。

按下连接处的小按钮，弹匣从握柄里退出，毫无阻塞感的顺滑。再轻轻把弹匣往里推进，反馈回来的轻微阻尼感和“咔”的一声脆响都令人心情舒畅。

精度极高的零部件和谐又合理地排布成这把漂亮的武器，零件的连接处在路灯下反光，润滑油从黑漆漆的缝隙里渗出，浸润了手指和虎口。

镀漆的枪管在安苏白皙纤细的手中显得狰狞，黑洞洞的枪口里隐匿着无声的死亡，它残忍地沉默，却像一朵隐藏着美丽，等待着绽放的杀戮之花。

手中沉甸甸的重量和精致的质感不断提醒着安苏——这是一只必须由“完整工业链条”才能生产出组件，再由许多条模块化零件生产线与之配套，经历多重繁杂工序的合作才能拼凑出的，代表着“高精度、高完成度”的复杂工业产品。

最开始的时候，安苏在看到枪的时候也被震惊了一下。但后来这份困惑被“分化”所解释了，安苏一直以为被限制在中世纪时代背景的只有卡特莱特街区，外界的王都已经拥有了基本的工业力量。

但他已经在王都逛了一整天了，哪来的工业力量？

很明显，这不是“图恩”在这样的时代进度应该拥有的产物，即使是有灵能这种力量的参与也不行。

安苏脑子里有整个王都的地图——这里别说完整的工业区划了，连采矿区划都没有！

合金锻造厂更是扯淡。

【搞笑呢？逻辑在哪里？】

失却……不止二重，除了外界和历史之外，还存在有一重更可怕的失却。

有一整个时代……被掩埋在黑暗里，被不可窥探的迷雾笼罩，被那个看不见的怪物吞吃。

愚昧与无知隔开残酷的真相，只有里侧还存在着安宁。

安苏无奈地闭上眼睛，黑暗中，他反复摩挲着枪支的每个细节，感受着这股侵入肺腑的冰凉。

他现在浑身发寒，明明是近夏却要被冻僵了。

突然，安苏的灵性感到几分灼烧感，好像有火苗在某个角落燃烧。没有疼痛感作为反馈，这份灼热似乎只是想引起安苏的注意。

安苏进入了灵性视野，目光一闪，他很快找到了这份灼烧感的来源。

他打开储物空间。把一个玻璃瓶从戒指里取出。

无色的玻璃瓶此刻受到内容物的影响，呈现着内敛的红色。瓶中，原先透明的液体像是流麻般轻轻翻涌，绚烂的光华如火焰舔舐瓶壁。

随着安苏将它拿起在手中，液体开始在瓶中沸腾，璀璨更比星河滚烫，形似熔岩，又同鲜血。

安苏抬起手，把瓶子缓缓举到面前，他再一次与那对熟悉的竖瞳对视——依然是那抹始终如一的暴戾与愤怒。

从手心传来的温度从温和逐渐到炙热，再变得滚烫。安苏强忍着火焰的炙烤没有松手，灵性在不断提醒他，葛温有话要对他说。

好像有火帘在面前燎过，安苏只感到眼前一热，本能地闭上眼。

再睁开。

他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弥赛亚……】安苏不安地想要观察周围，却发现自己的视角被固定着，明明是第一人称，自己却不能控制视线的移动。

虽然没有得到弥赛亚的回应，但安苏很快意识到，这是葛温灵性的残响，自己正透过葛温的眼睛观看着过去的某个节点——这里有葛温想传递给自己的信息。

于是安苏聚精会神地看向荧幕。

此刻视角正在剧烈摇晃。伴随着阵阵晕眩，隐约看出身后紧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

警卫？

安苏想要皱起眉头，尽管他现在做不到这个动作。

姑且先把这些追赶者看作警卫——他们带着统一样式的黑色制服，佩戴着头盔，但并不是安苏在军队处看到的铁制头盔。

这些头盔没有金属的沉重质感，反倒看起来很轻盈。它是全遮挡式，眼睛的位置被一层半透明的黑膜覆盖着。这层黑膜看不出具体的材质，但是很光滑，而且不反射光。

视线被这道薄薄的屏障阻挡住，看不清头盔后的的面孔。

【怎么看……都像是塑料，或者是某种复杂构造的有机合成高分子材料。】安苏现在很平静。

背后的警卫追得很紧，葛温靠着强大的身体素质在几道墙面间飞纵腾挪，周围的建筑和景致快速后退，甚至浮现出残影——即使这样都甩不掉他们！

视角还在左右疯狂地颤动，像是坐上了高速过山车——安苏感觉自己要吐了。

在经历了好几个仰视角和俯视角的高频切换后，身后的警卫终于被甩开一截，趁着这个空挡，葛温动用了灵能，身旁突然升腾起厚重的蒸汽，遮蔽了追逐者的视线。

葛温趁机加速。

在又一阵剧烈晃动后，周围的景象逐渐变更了风格。安苏观察四周——现在似乎正站在一条街道上。

【……】安苏想要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但他做不到。

看似笨重的四方体从葛温的面前呼啸而过。

透过玻璃，安苏看到好几个人影端坐在其中——这是一辆载具。

或者直接说干脆点——这是辆车，虽然看不到排气管之类的结构，整体的外形也显得很怪异错位。

但它作为载具的本质不会发生变化。

对比原始工业造物中的载具，这辆车油相似的驾驶位和前后排座椅，车头的两盏大灯就是发光的永固术式，内里的发动机虽然看不出结构，但安苏能够脑补出一个“刻满了永固术式的怪疙瘩”源源不断地将灵能转化成动能，牵引着这辆“车”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市区限速猛飚。

当然，以灵能的作用力上限，这辆车很可能还有水陆空档位可供调节，甚至有“折跃”功能也说不一定。

说实话，事到如今，安苏已经麻了。

直到看到葛温翻身跨上一台“摩托”，这种种画面也没能在安苏的心里掀起更大波澜。

也可以说，他已经全然接受了这些违和的设定，并且开摆式地融入了进去。

不过这股平和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在之后十分钟的“飙车戏”里，安苏也淡定不起来了。

被锁在第一视角体验一辆起码开到400码的灵能机车被身后一群警卫狂追，绝对算得上一次史无前例的刺激经历。

更可怕的是，这辆吞吐着灵能的野兽机车还搭载了一个“超人”骑手——葛温靠着以太阶位的灵能者等级，少说给自己的反应神经套了十层buf，他看上去浑身都在冒火，蹿腾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大半边天空。

【太拉风啦啊啊——】

安苏怀疑现在的葛温身体里流的根本不是血，根本就是岩浆。身后的那群灵能者警卫也跟打了鸡血一样死命追赶，密密麻麻的一帮人身上冒着五颜六色的光，看上去就很热闹。

明明是街头生死大追逐，怎么看着这么喜庆？

身下，机车发出狂野的轰鸣声，随着视角的倾倒，摩托几乎用侧边剐蹭着地面，外壳与坚硬的路边之间火花四溅，安苏脑补它发出“嘶——”的尖锐噪鸣。

安苏像是被拖拽着狂飙。

【葛温你轰街归轰街，能不能不要隔两秒钟回头看一眼啊？我很晕啊啊啊！】

视角向后转去，安苏看到从左侧探出去一根中指。

【你还搁着拉仇恨呐？】

机车的尾部没有排气管，但灵能沸腾时激发的炫目光粒从车身的每一个缝隙里飞溅而出，像是随街燃放的大号烟花，绚烂的同时无限疯狂。

【看路啊看路！要撞啦！】

第一视角的安苏提心吊胆地看着摩托用各种极限的角度擦过弯道。每一次过弯，都有好几个警卫技术失误，连人带车轻飘飘地被甩飞到不知道哪个臭水沟里，也可能是隔壁的街道上。

安苏恨不得现在立马昏迷，好让自己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回到原位上。

终于，身后五颜六色的光不再闪烁，所有的条子都被甩丢，葛温也开始拧刹车。随着几下沉重的颠簸，摩托一个侧滑减速，稳稳在一处空地停下。横放的车轮在下方柔软的泥地里留下深深的胎痕。

安苏努力忍住呕吐感，他在虚无里做着吞咽的动作，勉强压下喉咙口泛出的血腥味。

“呼……”即使画面一直都一片死寂，但安苏隐约间还是听到来自葛温的，一道沉重的呼吸。

跟随着葛温的视角，安苏默默地扫视四周——

夕阳的余晖印红了半边云霞，天空与地面的分界线被晕染得模糊不清。

周围的一切都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