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枪，还有义体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道旁的过人明显稀疏起来。
在街区这种地方，一个精致可爱的男孩已经足够吸引眼球，更何况他还只有一条胳膊。
男孩身旁跟着的成年人也是一副竹竿似的虚弱模样。他瘦的几乎脱相，分开还勉强看得过去的五官紧紧收缩着，聚集分布好像粘在那张枯叶般的脸，—让人联想起深巷里那群老鼠。
“汪！”
阴影中的柯基突然在灵性里吠叫一声。
几个光团毫无征兆地从虚无里浮现，朝两人飙射而来。
“小心——”里奥猛地大吼，一巴掌推在安苏背上，两人重重地倒在一旁的废墟里，漫天的尘埃溅起。
“咳咳……”
激烈的翻滚结束，安苏的手掌被划破，左肢不久前才愈合的伤口又重新渗出墨黑的血渍，污泥又一度挂满贴紧泥地的脸庞。身旁的里奥已经迅速站起了身，警惕的目光扫向身后。
废墟里，几个人影突兀的出没。
“玛德，老子刚换的新衣服！”
安苏向身旁看去，几秒前位置扬起大片大片的灰尘，原本站立的土地呈现焦黑的质感，像是被火焰烧却过，然而又没有任何的温度变化。
安苏有点难绷：又被袭击了，一天三次，街狗真是武德充沛啊民风淳朴。
里奥与未知的袭击者对峙几秒，突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海虎的那帮杂碎？还是几个偷鸡摸狗的不入流货色……把我们当成软柿子了吗？”
“这段时间都忙啊……没想到对新驻地的管理出了这么严重的问题，这确实是黑石的过失，我代表黑石向你们道歉。”
“不过……”
里奥的一只手猛地从腰间抬起，一根奇怪质地的短棍不知何时被紧紧握在手里，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啊？！”安苏惊讶到半边脸都麻了，“您这是掏了个啥玩意出来？！”
同时刻，暗处的袭击者没能再继续神秘下去，两个带着兜帽的男人从诡异的角度中爆射而出，原地腾起一团沙尘。在视线被遮挡的间隙处，和几秒前一模一样的光球从阴影里飞出，覆盖了关键的闪避角度。
他们甚至还分远程和近战！
里奥只是轻轻伸出手挡在安苏面前，像是掸烟灰一样把那几个小光团掐灭了。
安苏一惊：“不……不疼吗？”
“被开水烫一下？差不多也就这样了。”这个世界水的沸点也在差不多100℃，里奥朝着安苏摊了摊手，露出被燎伤发红的皮肤。
那你刚才还这么用力地推我！我宁愿被开水烫一下！
安苏在吐槽，里奥在装逼。
“这种戏法……就不要拿来攻击了。”他不屑道，“再微弱的灵能也不应该被这样浪费，还是让我来教教你们吧。”
与此同时，没有安苏印象里爆鸣的出镗声，里奥甚至没有扣动扳机的动作，在他解读不出意义的笑意下，手里短棍的洞口处冒出蓝幽幽的光。
飞速攻来的两个袭击者几乎同时出现了异常，他们上一秒几乎在空气中拖出残影的肢体在下一个瞬间很突兀的放慢了，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无形的屏障在这一刻切断了意识与神经的连接，让他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微量灵能施加的影响时间极为短暂，但与两人的高速度结合后，再短暂的间隙也已经足够致命。
四条胳膊诡异地靠着惯性向上摆至头顶。
安苏也曾想象过人在高速运动中突然被截停的景象——眼前的一幕为其提供了实在的参考。
极快的初速度下，两人的面部被空气吹得变形，显得无比狰狞。可他们的身体以一种堪称诡异的姿态折叠起来，重心疯狂的向前倾倒。
最先和大地紧密接触的是头部，袭击者坚硬的颅骨扎向坎坷不平的地面，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随后折断的是在冲击中比竹棍坚硬不了多少的手臂，这倒是发出一道脆响。两人在没有石板覆盖的道路中扩出一条显眼的沟壑，漫天飞舞的尘土被扬起，泼洒出很远。
废墟中，不知名的飞鸟发出凄惨的鸣叫，拍着翅膀逃离，连同躲藏在阴影中更多不怀好意的窥视一同消失。
在安苏呆滞的目光中，里奥把那只短柄武器重新插回腰间的束带里——他用宽大的衣服来掩盖过于干瘦的身体，同时这也迷惑了安苏的观察力，他之前没能发觉那里携带了武器。
更梦幻的是……
安苏思索着，虽然那件武器看起来只是用于激发灵能术式的道具，但——
【至少是外形，和初级的枪械一模一样。】
“呵呵……”巨大的动静逐步平息，里奥来到沟壑前，低头不屑的看向两具袭击者惨烈的尸体，每个关节都至少换了一个方向。其中一人的头颅缺少了一半，血液和恶心的白色浆质正混合进周围的土壤里。
“跑的倒是挺快，就留下俩送死的，看不起谁呢！”
向着敌意消失的阴影里啐了一口，里奥回头检查安苏的状态。
“我没事。”安苏不动声色地勾勾手指，身下的阴影无声移动。
……
另一边，见势不妙果断撤离的众人一口气跑出了很远，他们重新集合到一起。
“该死的黑石狗！”他们愤烈地辱骂着，借此倾泻内心的恐惧……
可谁也没有发觉，每个人脚下的阴影突然诡异地蠕动起来。很快，辱骂声突兀停止了，最后一个身影没有挣扎的没入地面，他到最后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直到被自己的影子完全吞噬……
【阴影中，柯基看起来饱得有点反胃。】
……
平静的街道，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并排走着。
遭遇了意料之外的戏码，但这显然没有给大神经的两人带来什么影响，里奥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刚才那副煞气冲天的模样仿佛只是安苏的幻觉。
安苏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向里奥的腰间倾斜过去——黑色的握把绑着绳带露出一角，上面印刻着细密的花纹，呈现出金属特有的厚重质感，看起来无比的精密。
接下来的行程里，安苏碰巧侧击地把话题引向那只形似枪械的武器，但得到的回答只有在“不清楚哦。”、“上头发的。”、“大家都有吧，你也可以领。”这样的话。
【枪这种精度的器械，也能用无形无质的魔法具现出来？】
尽管射出的不是子弹，但复杂的结构和一眼看上去就知道精度不菲的零件再一次让安苏感到震撼。透过这只“枪”，安苏不由得联想到另一个意义下其背后所代表的：
隐藏在脱离时代的造物背后的——
【完备的工业链条。】
将众多隐晦的线索联系到一起，安苏的背后传来一阵更微妙的凉意——有个猜测渐渐浮出水面。
【或者说，改造已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深入。】
似乎隐约瞥见深层阴谋下的一角，安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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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目的地出现在眼前。抬起头，安苏看了眼门口模糊不清的招牌。
只是一眼，还没有从上一轮震惊里缓过神，安苏再一次陷入极大的错愕，这个世界带给安苏的惊讶接连不断仿佛没有中止。招牌上，一些灵能相关的专业词汇安苏看不懂，但“义体”两个结结实实的大字可是实打实的给到了精神暴击。
初来乍到异世界，安苏很自然地掌握了这里的语言，暂且认为是弥赛亚图省事给的能力。总而言之，“义体”这两个字与安苏认知里的意义是一致的。
哦豁，爆改中世纪！
安苏按捺住沸腾的情绪，在里奥的带领下迈入店内。脚下的木板发出“咯吱”的闷响。安苏好奇地四处打量着——想象里，冒着幽幽蓝光的黑科技器械不见踪影，大厅里甚至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型摆设，显得空空荡荡。
柜台里侧，一个小老头半个身体沉没在躺椅中，安苏有些担心地看向那个身影——躺倒的老人骨瘦嶙峋，最下端的两根肋骨好像要刺破干瘪的皮肤。再一眼，老人的胸口处没有分毫的起伏，发现异样的安苏连同自己的呼吸都一道暂停了。
这分明就是已经死了！
判断直达大脑，安苏觉得自己不至于大白天分不清活人和死人，连艾琳姐姐那种级别的灵能者都还要呼吸！
“总不能是这老登看有人来，不想接客故意躺柜台里装死吧？怎么想这种解释都太勉强啦！”
安苏心里一阵哇凉。
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偏过目光，一手拽着里奥倒退着离开店铺。
【我将以针对打开方式错误的应对手段撤离现场。】
“跟我俩没关系啊。”安苏不忘对着里奥下达撇清关系的宣言，“你记得替我澄清，这老头明显死了有一阵子了……”
“你小子去哪，给我回来！”
大白天活见了鬼，安苏目瞪口呆地看着躺椅上的老人用一个诡异的姿势瞬息间直立起来，正想撒腿就跑，视线漂移了一瞬，又不自觉的被老人胸口的异象吸引过去。
一个似乎有几分熟悉的圆形植入装置还在发散着幽蓝的光。
安苏大脑一片空白。
哦豁，赛博老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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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一老一少两张懵逼的脸解释了自己的误判，安苏乖乖地坐回店内的沙发上。小老头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道：“老爷子我睡个午觉，到你嘴里连声响都没有就是死了？”
“醒的要是晚个点，你都能给我打包丢深巷里去咯……”
只是嘴上骂还不过瘾，老沃特长满老茧的手抚上安苏的断臂，毛毛糙糙地摆弄断口。强忍着透进灵魂的剧痛，安苏认命般的闭上眼睛，等待老头的进一步诊断。
安苏很委屈，他觉得这并不能完全怪自己。
进屋没见着满手油污的科学怪咖，也没有散落满地的机械零件，安苏不禁对本地人口中所说的“义体”一词含义产生质疑。但凭空冒出一个赛博老登显然不在安苏脑洞能触及的范围内。
不过，小右的回归看来有戏啊！
在安苏期待的目光下，对着断肢研究了半天的老头幽幽说道：“咋整成这样，还挺吓唬人……”
“他自己撕的。”一旁的里奥抢答。
“嘿嘿。”老头对安苏竖起大拇指，“幽默。”
安苏：“……”
进入正题后，尽管有一些忍不住想吐槽的情况出现，但老沃特还是很快完成了对安苏的诊断，他很认真的思考着，缓步退回到柜台内侧，打开几个抽屉翻找起来。
终于要出现了吗！精密的机械零件！隐藏的科学怪人！唯心世界的机械唯物论者！灵性发出兴奋的咆哮。
在安苏直勾勾地期待中，老沃特眼睛一亮。
“找到了……”老沃特把手中的物体放到台上——安苏瞪大的眼睛急不可耐地看去。
这是一个注射器，没有装针头。唯一有所不同的是，它呈现出金属的坚硬质感，看不透管筒的内部……
【就这？给我拿出人设的力量来啊赛博老登，你的神奇道具对不上胸前反应炉的逼格！】
有些奇怪地看一眼安苏，男孩眼神里正露出生无可恋的颓废感。没有去理他，老沃特转头问向里奥：“带来了吗？”
后者随即从腰间取出那瓶幽绿色的溶剂，早在出总部的时候安苏就把这个瓶子交给里奥保管，毕竟没有右手的帮助确实不方便携带东西。
“好家伙，一整瓶万素。”老头有些诧异地接过玻璃瓶，小心翼翼晃荡了两下，“这个新来的小崽子……”
“嘿嘿，这可不是普通的新人，这是——”里奥怪笑两声，在安苏威胁的眼神下不情愿的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挺不简单啊……”
老沃特一边调侃，一边把药剂一滴不剩地倒进那个金属注射器里，慢步走来。安苏心惊肉跳地盯着那个注射器。随着溶剂的注入，金属的表面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呈现晶体般棱彩分明的材质。
“准备好了吗？”
“准备？准备什么？”疑问升起的一瞬间，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击手刀狠狠劈在他的后脑，安苏失去了意识。
不知何时，一道虹彩色的细小光柱向外延伸成针头的形状，随着老沃特的身影一晃，快得看不清具体的动作，光柱已经全部没入安苏右臂的断口处。
尼玛！动能麻醉啊！
随着幽绿色的液体顺着光束渗透进伤口，安苏的全身闪烁起湛蓝色的光辉。老沃特一只手全神贯注地握紧针管，另一只手将男孩的断臂尽可能向胸口上方抬举。
那对苍老黯淡的瞳孔里，三层微弱的光环缓缓浮现，有呓语声响起在安苏的灵性之海：
【大源移涌，实所属灵】
【歌颂灵知，礼赞归还】
微弱的呓语声逐渐放大，最后如同雷鸣般贯穿而下。
肉体也是一种机械，肌肉、关节、筋膜、骨骼、神经……无数组织器官组成一个精密的器械，赋予臂与手与指共同配合，协调外物的能力。
既然是机械，损坏了就有修理的办法，老沃特就很擅长这部分的操作。
手臂的雏形，在人体结构学、解剖学知识的指引下，从鲜红发粉的血肉开始，在断臂处缓缓抽出肉芽，诡谲与神圣并存。
很高超的技巧，但是……
【这样的肢，不够纯粹……】
肢体的重生莫名放慢，直到完全静止，陷入困境。这具躯壳内印刻的崇高内核，无法适配由人雕琢而成的“低劣”血肉。
不自然的血红色泛涨到老人干枯的脸上，他眼中的三重圆环疯狂旋转——其中光芒黯淡到几乎要失却。
就在里奥意识到情况不对正要上前帮忙——“安苏”突然睁开了眼睛。
呈现着无机质的湛蓝瞳孔映射出老沃特与里奥完整的身影，目光深邃地好像穿透到他们最底层的灵性——两人在这一刻皆陷入莫名的惶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他们的灵性回避着眼前的画面，这一幕始终无法烙印进他们的记忆里。
【还是……让树来吧。】
挣开老沃特变得无力的手，弥赛亚缓缓抬起光秃秃的右臂，有光从肢末里渗露而出，顺着看不见的框架蔓延，像是鲜活的藤蔓。
【灵性涌出，无缺的弧光重塑了灵之形，万素跟随灵性之触觉恣意流淌。】
【血肉归还，复杂的血管脉络交叠生长，稚嫩的皮肤顺沿着透明的骨架覆盖筋与肉。】
【此为圣灵之造物。】
这样一来，虽然因为材料的限制，无法抵达【基石】的层次……但起码是够用了。
弥赛亚外溢的意识散成无序的光。
下一刻，安苏的意识自黑暗中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