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晋国旧事
要知道官署工匠对国家武备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军队平常所用的武器铠甲等军械哪个不是由官署工匠制造出来的。
有自己的工匠便能武备不受制于人，反之则国家武备操于他人之手，处处受限制掣肘，极为影响国家军队战力。
现在秦军威胁在侧，可以说是必要之时行非常之事，可在秦军退却之后呢？
没了秦军的威胁后，这些掌握辽东主要军事力量的世族会大公无私的将自己手中的权利交出去吗？
不会！
历来权欲噬人心，世上只有得权之后贪得无厌之人，没有得权之后主动退却之人。
而且世族得到朝廷的武器作坊与工匠后，武器铠甲便可自产自用，唯一的短板也被补齐了，朝廷连制约限制他们做不到。
当这些世族军事力量大涨后，还会屈服于现在的政治地位吗？
不会！必然不会！
当世族的力量壮大后，必然会在政治上谋求更进一步。
晋国历史上的六卿掌权，三家分晋不就是这么来的嘛！
哗！想到此处，鹿松猛然一颤，觉得发现夏元真正意图的鹿松当即感觉毛发悚然，不寒而栗！
晋国被庐之蒐后，狐氏、先氏、郤氏、胥氏、栾氏、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赵氏、魏氏，等十一个世族长逝次补，轮流执政，出将入相，把持晋国军政大权。
现在辽东秦氏、田氏、宋氏、夏氏、鹿氏、苏氏、郭氏、卫氏、曹氏、乐氏、骑氏同样也是十一家，这二者何其相像。
难道历史真是一个轮回，真要重演晋国旧事吗？
发觉自己看透夏元谋划的鹿松有些手抖的拿起身前的酒爵，深深一饮而尽。
待平复下躁动不安的心神，鹿松这才偷偷打量起那个正与众人谦虚微笑交谈的年轻人。
夏元表面上的忠心画策之举，皆让鹿松看到忠心外表下边包裹着的勃勃野心。
夏元此子绝非忠于燕国，忠于燕王的忠臣栋梁，而是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
可是纵然他鹿松看透了面前之人的包藏祸心又如何？
没看到各家对夏元的提议赞不绝口吗，现在出言反对夏元的提议，与整个辽东为敌有什么区别？
他鹿松可不想做鹿家覆灭的罪人，现在最好的决策就是装糊涂。
人生难得糊涂，反正也装糊涂装了一辈子，可千万不能在这最后的关头，该糊涂的时候却故作聪明。
再说了，别人就真的比自己笨看不出来夏元计策下的隐患吗？
想到此处，鹿松不动声色看了看上首若有所思的田成，以及看不出情绪的宋词二人。
此二人的反应让鹿松心中一惊！
若说别人看不出夏元的包藏祸心还情有可原。
可若说连他都忌惮三分的田、宋二人也看不出夏元真实含义的话，那就太荒唐可笑了。
既然自己都能看出夏元计策下的隐患，田、宋二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既然他们看出来，却为何又不反对？
想到这，鹿松心中顿时一片冰凉。
唉！
到底还是私欲动人心啊！
纵是聪明人看得出来，可他们也在装糊涂，就连表面上大公无私的田成，这会都不知不觉间倾向于自家利益。
既然众人都乐意装糊涂，那自己又何必去做扰人清梦的恶人呢。
唉！
鹿松心中一阵叹息，恐怕夏元连众人的反应都提前算到了吧，否则他怎敢如此笃定放肆。
这一刻，鹿松没来由的对夏元感到一阵惧怕。
年纪轻轻就如此精通人性弱点，待其成长之后又是怎么的风采，鹿家绝不可与夏元为敌，能交好则必须交好。
这一刻鹿松已经不知不觉间下定全力结好夏元的决心。
此刻与在座众人寒暄应酬的夏元的自然不知道鹿松的心理活动，其实就算知道，夏元也不会当回事。
毕竟自己出的主意，在明面上任何人都挑不出过错来，至于募兵扩充武备之下的隐患吗，夏元知道聪明人肯定可以看得出来。
可他们看出来又如何，自己出的主意可是符合他们自身利益的，也是当下最合适的办法。
只要他们不是那种大公无私顽固不化的燕国死忠之人，那他们就不会拒绝这种对他们利益最大化的计划。
就像晋国发生曲沃代翼和骊姬乱晋事件后，晋国一来面临内部公族的掣肘祸乱，二来外部有其他诸侯国的严重威胁。
在这种内忧外患下，晋国纵使明白氏族掌权的危害性，但他也不得不重用氏族来打击外敌平衡内部公族。
这是历史的必然性，就跟后世清王朝允许地方士绅官员自己募兵打长毛一样，别说清王朝没有能人看不出这背后的隐患。
清王朝绝对也是知道他们这么做的隐患与危害。
可他们没得选择，如果不发挥地方力量镇压叛乱，那清王朝就得立刻灭亡。
马上亡，跟以后亡，在这两者之间，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会怎么选。
起码以后亡，还给清王朝留有一线生机，如果操作的得当，清王朝也不是没有那么一丝起死回生的机会。
可若如果选择马上亡，那么清王朝连那一线生机都没了。
同理，现在的燕国也是这种情况，不选择辽东地方力量，那么燕国灭亡就在眼前。
毕竟除了夏元知道秦国在打下燕南之地后，就已经开始着手谋划魏国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秦国早已转移战略走向，并不会对苟延残喘的燕国下死手。
这些夏元知道，但当下人不知道啊！
毕竟现今王翦二十万大军驻扎燕南，一面遣军伐代，一面猛攻燕国渔阳、右北平等地，在燕国各地分兵略地。
在当世人看来，就秦国摆出架势，怎么看都是一副携灭赵之威，要一口气吞掉燕国的姿态！
所以这个时候的燕国，甚至是山东各国都一致认为秦国是铁了心的要灭亡燕国，燕国也没多少时日了。
可又有谁知道，其实秦国在拿下燕南之地后，秦国的战略目光早就从北方的燕国转向南方的魏国。
从历史上王翦派李信只带几千人马就追击燕王等众就能窥出，秦王以及王翦二人就没有一鼓作气灭掉燕国的打算。
毕竟先不说李信能不能抓到燕王等人，就是辽东的恶劣环境，就不是区区几千秦军可轻易拿下的。
若秦国真想一口气灭了燕国，以王翦的老辣，绝不会在寒冬季节派区区几千人深入敌国腹部去攻城略地。
而是应该整军休战，待开春之后，再派大军渡过辽泽灭燕。
至于现在派李信所部深入辽东的做法，不过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子的想法罢了。
而夏元正是清楚现在世人们的想法，所以才有恃无恐敢说出之前的言语。
尔后从众人的表现来看，局势并没有超出夏元的预料，在自己抛出肥美的诱饵后，众人果然争前恐后的咬饵上钩。
甚至连田成都在故做姿态的询问一圈众人意见后，也没怎么迟疑就拍板决定了夏元的计策。
……
晚上亥时一刻许，拖着一身疲倦的夏元，在门客弟子的护卫下回到自家府中。
随手挥退前来伺候的婢女等人，夏元洗漱沐浴后，刚打算回后堂卧室休息，就见阿母身边的女臣前来传话。
“见过家主，主母见家主晚来疲惫，便备下菜羹汤酱请家主前去用膳。”
“哦，既是阿母相邀，自然不敢怠慢，还请前边带路。”
“这边来。”
说话间，女臣已经带着夏元解履赴筵，走入夏元母亲的住所。
脚踩在木板筵子上面，发出极为悦耳的咚咚声响。
屋子内几名跪坐在柱子两侧的女眷，在夏元到来后，用细麻绳拉起一道道竹条编织的帘子。
一道，两道，三道，直到第三道帘子被女眷拉起后，夏元这才看见自己的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