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汜人

垂拱年间，太学进士郑生自铜驰里前往上阳宫。当时天未大亮，晓月在天，郑生经过洛桥之时，忽听得桥下有女子哭声，悲悲切切，惨不忍闻郑生大奇，下马循着声音一看，见桥下一女子，满脸哀戚却难掩绝色。郑生上前问：“姑娘为什么哭泣？”女子以袖拭泪，说：“我幼年父母双亡，长兄把我抚养长大。如今有了长嫂，对我多加嫌恶，使我苦不堪言。今日，我本要投水，想起生平遭遇，不禁感伤哀戚。”郑生听罢，忙劝道：“姑娘不可轻生啊！”女子泣道：“天大地大，哪里有我容身之处？”郑生一时无言，思索良久，说：“姑娘若不嫌弃，可随我同归家中。只是我家境贫寒，恐辱没了姑娘。”女子欢喜地说：“若蒙公子不弃，我定悉心侍奉。家境贫寒又有何妨！”

自此后，女子住在郑生家中。女子名为汜人，颇通诗赋，能念诵楚人《九歌》《招魂》《九辩》等诗篇，也常拟其旧调，作新赋，赋中词句丽绝，哀怨动人，无人能及。女子也曾撰写《风光词》，写道：“隆佳秀兮昭盛时，播薰绿兮淑华归。顾里荑与处萼兮，潜重房以饰姿。见雅态之韶华兮，蒙长霭以为帏。醉融光兮渺渺弥弥，迷千里兮涵烟眉。晨陶陶兮暮熙熙，舞袅娜之秾条兮，娉盈盈以披迟。酡游颜兮倡蔓卉縠，流倩电兮石发髓施。”郑生以为妙绝。

郑生素来家贫，生活拮据。汜人就拿出自己的绣品到街上贩卖，每次都能卖得千金。

数年后，郑生将游历长安。临别前一晚，汜人对郑生说：“我本是湘水蛟宫之妹，因贬谪才与你结缘。如今，年岁已满，不能再与你相伴。今日就与你长决！”郑生听罢，大为震惊，良久才悲从中来，拉着汜人的手，劝她留下。汜人明确地表示不可，随后，径自离去。

十多年后，郑生的兄长担任岳州刺史。上巳日，郑生刚好在兄长处，郑兄携家人共登岳阳楼，眺望鄂渚，大摆宴席，歌舞声作，欢乐无两。郑生忽然想起汜人，满面愁苦，凭栏伫立许久，吟道：“情无垠兮水汤汤，怀佳期兮属三湘。”话音未落，忽然看见水面有画舻浮漾而来。画舻上彩楼高百余尺，舻上有帏帐，装饰富丽，满船辉煌。郑生十分惊奇，又听见舻上传出鼓乐之声，还有数名女子，神仙蛾眉，广袖飞扬，翩然起舞。其中一个女子，气质清绝，满目凄怨，竟与汜人极为相似。此女子歌道：“溯青山兮江之隅，拖湘波兮袅绿裾。荷拳拳兮情未舒，匪同归兮将焉如！”一时歌舞毕，女子立于船侧，凄然凝望，恍若天女下降。郑生恍然知晓女子正是汜人，还未来得及呼喊，须臾之间，风浪大起，眼前一片迷蒙，汜人已消失不见。

——故事源于唐·沈亚之《湘中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