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爸”
“包国维,你刚才喊我什么?”
厨子胡大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此刻也跟老包一样,眼睛睁着大大的,还伸出他那沾着油污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包国维眉头一皱,一脸疑惑地看了胡大一眼,心里嘀咕道:
“这个称呼听起来很古怪吗?”
“他俩个怎么这么吃惊……难道,我认错了人?”
包国维脑海中念头飞快转动,消化着“小包”的记忆,想要再次确认眼前这个系围裙的胖男人的身份。
“确实是胡大没错。”
包国维心里嘀咕。
虽然感到很奇怪,他还是抬起头看着胖厨子,笑了笑,道:
“厨子叔叔,你是我爸的朋友,你年纪又比我爸小十来岁,喊你‘叔叔’不很正常吗?”
胡大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神色一喜,他憨厚地挠挠脑袋,丝毫不嫌手上的炒菜的油污抹上自己的头发。
胡大正要说话,却听见身旁的老包情绪激动道:
“包国维,你叫我什么?”
老包神色停滞,看向包国维的那一双浑浊的老眼,有泪光闪烁。
“我是你生的,我喊你爸啊。”
包国维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
要不是继承的“小包”记忆里,有胡大和老包这两个人的具体相貌,包国维都要怀疑眼前这一老一胖,是占自己便宜来了。
“儿子,你你……你再喊我一句……”
“爸。”
“诶!”
“爸?”
“诶!”
“爸爸?”
“诶!”
“爸爸在呢,爸爸在呢……”
然后,他咧着嘴笑了,满脸褶子笑成了一朵又老又灿烂的花。
“爸在这爸爸在这……”
老包一个哽噎,沙哑苍老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出去,他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包国维,眼眶泛红,泪光盈盈。
厨子胡大站在靠门位置上,一脸欣慰地看着这一对父子,心里头有点儿感动。
“包国维喊我叔叔了……”
“包国维喊老包爸爸了……”
“包国维这小子……诶,长大了!”
厨子胡大心里头暖暖的,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驱散门外漏进来的刺骨寒冷的西北风。
这把火,叫“父与子”。
“爸,你怎么了?”
包国维心中困惑更浓了,他嘴唇微张,轻声开口问道。
现在这屋子里的场面……太奇怪了。
就好像他这个儿子被人贩子拐跑了,失踪了几十年,
突然有一天,老包找到了他这个儿子。
父子俩间隔了几十年相认,互相抱头痛哭,爸爸在哭,儿子也在哭。
这种父子相认的温暖场面,包国维只在电视上看过,那是华仔主演的电影《失孤》,父亲雷泽宽24年骑行50万余里,寻找被拐走的儿子。
包国维关注过这部电影的原型,郭刚堂最终找到了失踪24年的儿子郭振。
父子俩相认的场面,那一声“爸爸”,一声“儿子”,是他听过最动听的词语。
而现在,他在老包身上……感受到了和那时一样的情绪。
“也许……对老包来说,这一声‘爸’就是他听到的最动人的话了吧……”
包国维看着拿衣服袖子偷偷擦着眼泪的沧桑老人,忍不住感慨道。
“这‘包国维’真不是个东西!”
“他娘的就是一个畜生!”
包国维记得原著里的剧情,那“小包”第一次喊老包“爸爸”时,是为了忽悠老包给他买新球衣。
“人渣!”
包国维在心里头忍不住骂道。
父爱如山,这慈父老包的爱……怎么能拿来糟蹋呢?
“爸,别用袖子擦眼睛。”
“脏。”
包国维看到自己床上放着一张干净的手帕,随手拿了起来。
“爸,你用这个。”
包国维将手帕递给老包,柔声道。
老包看到包国维这个举措,顿时愣住了,他赶忙摇头拒绝:
“不不,不,这是你的手帕,干净的,爸不用,爸不用。”
“爸手脏,爸身上脏……”
老包身子向后退了两步,似乎不想让破旧脏污的袍子上的灰尘,弄脏了这块干净一尘不染的新手帕。
“爸,没事的。”
“你先擦,擦完我再洗洗,还能用的。”
包国维笑了笑,伸出手帕的手,向前一探,示意老包接过。
厨子胡大在一旁,眼睛泛着泪光,笑着说道:
“老包啊,你就接着吧,儿子的一片心意,咋还拒绝呢!”
“这……”
“那爸先用用,回头我再给你洗干净。”
老包心头一软,颤巍巍地伸手接过手帕。
包国维向老包手上看去,那是一双长满苍老的手,手上布满厚厚发黄的老茧,寒冬太冷,这双老手十个手指头,至少有七八个长了冻疮。
包国维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这老包溺爱儿子,教育方式错了,但他对儿子“小包”那是真的掏心掏肺啊!
老包察觉到包国维在看自己长满冻疮的手,神色一慌,下意识就要缩回递过来接过手帕的手。
老包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窘迫的一面,
他怕给儿子丢人。
包国维眼疾手快,趁老包意欲缩回手时,他轻轻捉住了老包的手腕。
厨子胡大瞳孔骤然一震,在一旁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对父子。
然后他看到包国维身子向前一探,抓着手帕的手,慢慢上移,
上移……
一直移到老包那满是褶子的脸上。
包国维拿着干净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老包脸上的那两行泪痕。
老包浑身一僵,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儿子,一点儿也不敢动,
他只感觉到脸上有点痒痒的,心里头仿佛长了一个太阳,暖呵呵的。
他在心里忍不住嘀咕道:
“孩子他娘,你看到了吗?”
“咱们儿子长大了,会关心人了,会喊他老子叫爸爸了,他还会给他爸爸用手帕擦眼泪呢!”
“孩子他娘,你看到了吗?”
“咱们的儿子包国维……他懂事了哩。”
老包眼眶又红了,泪水在他那一双浑浊老眼周围打转,积满了,又沿着脸落了下来。
包国维伸手,又替老包擦掉了新淌出来的老泪,低头时候,包国维再次瞥见老包手指上的冻疮。
包国维关心道:
“爸,你手上咋这么多冻疮啊?
“痛不痛啊?”
“我给你买点冻疮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