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浪哩个儿浪
六月半。
乌云滚滚,大雨倾盆。
一道道闪电于乌云处酝酿,自天际间狂舞,让惊雷炸声传响四方,让闪电紫光照亮下空。
更照亮下方一道染血高旗。
鎏金为边,武字作纹的一方高旗——正是武道门的标志旗帜!
轰隆。
电闪雷鸣下,一抹冷芒于紫光下锋利泛起,一道身影在瓢泼雨水下渐渐勾勒。
只见罗志高手握长剑,挥动锋利的长剑,重重劈向粗大的旗杆。
咔嚓。
旗杆应声而断,旗帜顺势倒下,倒在血水与雨水混合流淌的地面上。
沿着血水流向看去,一具具剑口拳洞的尸体正静静躺在雨水中,似是在无声宣告着武道门的落幕。
自关峰诡异死后,林远与李方快马返回神意门,点齐精兵武将,杀向群龙无首的武道门!
一流作先锋,仙家为后手,更有溃气散相助,其结局自然不言而喻——
十位长老,两百余弟子,尽数成为剑下亡魂。
武道门于北瘠道上彻底除名!
镇武小院。
一身染血的林远站在大堂上,静静望着大门外淅淅沥沥落下的大雨,深邃的双瞳上,交织着大仇已报下的解脱和重振山门的期颐。
哒,哒。
正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在滴答雨声中响起。
林远闻声转身,看向走来的李方,轻声问道:“有何收获?”
“人果功,半篇残卷。”
李方右手微微一扬,手上握住的仙法纸张随之轻微晃动,“无视缘分,人人可练。”
“更能无视气感一境,不用凝聚气旋,只需修炼便可诞生灵力,流转于周身体内,成为炼气仙家。”
“至于代价……”
李方目光起伏,话语一转,“一是如关峰那般,人不人,鬼不鬼,二则如人果二字,成为他人衣,血中果。”
“此功比魔功更甚,只见诸多弊端,却无丝毫益处,落在你等手中,是祸非福。”
点点话语,一一落下,道出关峰疯狂来由,解出李方心头疑惑:
为何关峰早早成为炼气仙家,明明可一探迷仙林究竟,却还让诞生的仙果长留其中。
为何关峰成为炼气仙家已久,却不受仙凡两隔的影响,能这般长久停留在北瘠道中。
一切的原因皆在人果功上。
不完整的仙法,不完整的境界,让诞生的灵力如脱缰野马般狂躁不已,失去自动护主的能力,自然无法前往迷惑五官,混淆六感的迷仙林。
也正因为如此,才未受到仙凡两隔的影响,不完整的仙家怎能踏上完整的仙路。
‘亦或者……这本就是仙缘的一环。’
缕缕思绪浮上李方脑中,让他心头笼上一层不看见的阴影,‘催促我快快踏上仙家路,快快成长仙家人,快快成为仙家果……’
林远听后,沉默不言,待数息后方才缓缓开口:“浅滩困蛟龙,自当入大海。”
“这北瘠道于我等而言是片偌大天地,对于你来说却不过小小井口,可是找到了前往仙人之地的途径?”
“又准备何时前往仙人之地?”
李方双瞳涌上通透,似是看破林远想法般,不答反问:“就这么盼着我离开?”
“也是!”
不待林远回话,李方自答道,“大敌已除,大患已消,换做是我也不想自己的头上,多出一位随时可以为所欲为的太上皇。”
“无怪乎人人都想成佛作祖,自己就是祖宗,自己就是天命,谁敢多言,谁敢多管,当真是为所欲为!”
林远再度沉默,既是默认,亦是承认。
恰在这时,似离别又似警告的话语,自李方口中沉沉落下:
“前往途径我已寻的,离开之时半月即别。”
“我的好师兄,望你恪守本心,一心一意振兴神意门,也望你莫要亏欠我李家半点。”
“要知道,我能随时离开,也能随时回来……”
…………
半月后。
诸事尘埃落定,神意门再次称霸,于北瘠道上扬起魁首二字。
深夜,神意观厢房。
点点月辉自窗户洒下,落在两道人影上。
一道身影星眉朗目,身穿青服,正是汪海。
一道身影黑瞳通透,白衣袭身,自是李方。
只见李方单手按在汪海肩膀上,缕缕灵力自掌间没入汪海体内,在以灵力为脱胎换骨的大药,为汪海洗髓伐脉,再塑根骨。
于冲击一流上,再增五层机会!
十余息后。
李方收手,看向双眸生出明悟的汪海,轻声道:“莫要多问,埋在心头。”
“莫要多言,你教我规矩,我还你恩情。”
“如今你又欠我人情,望你好好护我李家……”
话语落,人影动。
李方走出厢房木门,走出神意观大门,然后轻轻摩挲身上的白衣。
材质并不算好,摸上略显粗糙手感,做工亦不是大家,却是他娘一针一线亲手织成。
原本只是作为想念寄托,没想到最后竟是作为离别之衣。
而后李方收回右手,迎着点点月光自西起,向东行。
仙凡当两隔,缘起当缘尽。
褪下紫氅,袭上白衣,与神意门缘尽。
人情恩情,一一相还,与那一位位人儿亦是缘尽。
如今自西向东,更是为缘尽而行。
……
三日后。
红枫村,瘴林外。
李方踏入瘴林,再探究竟。
呼,呼。
方一踏入,如金石沉重的林风呼啸刮起,腐朽凋零的死意弥漫四周。
同时体内的气旋不自转动,涌出缕缕灵力,护住李方周身。
还有灵力如被腐蚀般的滋响声,不断生出。
直至此时,李方才窥见一抹真相:
这风,是灵风,是能腐蚀灵力的毒灵风,对凡人而言等同剧毒,对仙家来说亦是一道毒药。
前行百米,到达灵力抵挡的极限时,李方停下步伐,抬头向远处看去。
目光穿过腐木间隙后,映入视线上的竟是一座看不到尽头,望不见峰顶的黑山。
黑山不是拔地而起,反是日渐堆成,由无数漆黑碎渣,无数斑驳残骸堆积而成。
轰隆。
正当李方生出疑惑时,一道轰鸣从黑山上空响起。
向上一望,一道卷动风云的漩涡,竟是凭空出现在天际上。
大量黑点从漩涡内飘出,然后如黑雨般急速落下,沿着笔直的轨迹坠落在黑山上。
让望不见峰顶的黑山又添一层高度,亦让黑山轻微颤动一下,将表面上风化的碎渣与残骸震成点点粉末,随风飘荡。
令吹来的灵风毒性更浓,腐蚀更盛。
‘原来这才是瘴毒的由来……’
李方心头升起明悟,旋即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这等隐秘对当前的他来说,层次太高,一如星感篇那般,只能暗藏心头,等待日后一探究竟。
十日后。
深夜。
李家村,大院。
李方穿过院外篱笆,轻轻推开屋外木门,然后蹑手蹑脚来到熟睡的二老身前。
望着生出白鬓的二老脸庞,那冰冷如刀,坚硬似铁的内心仿佛又被撕开一道伤口,落下隐隐作痛的不舍痛,那生出凶意,修出狠相的脸庞,似是触景生情般,再次落下依依不舍的流恋泪。
小心伸出右手,落在二老的花发上,缕缕灵力自气旋涌出,顺着掌间没入二老体内。
以灵力作为滋养,为二老消百病,延长寿。
同时亦是为那未出生的人儿铸下上上根骨,于武道路上一帆风顺。
临罢过后,李方收起右手,双膝跪在地上,于无声间重重磕下三个响头。
点点无声话语,亦是自心头而起:
‘爹,娘,不孝子李方,此生再也不能尽孝了……’
‘你们的儿啊,有不得不离开的苦衷……’
…………
八日后。
柏林镇,荒郊外。
李方站在一座半人高的野坟前,静静注视。
苍老且凄凉的话语,从身旁的老人口中传来:
“两年前,龚元少爷遣送到龚府不久后,龚元少爷得罪神意门吕长老,闯下大祸的消息,便在龚府内不径传开。”
“龚老爷为了保全自己,休了正妻苗氏,除了龚元少爷的族谱。”
“苗夫人那边的娘家,在听了消息后,也是除了苗氏的族谱,断了血脉关系,原本风光无限的母子两,到最后竟成了真正的孤儿寡母。”
“龚元少爷本就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等打击,待病稍好些便悬梁自尽了。”
“苗夫人得知消息后,心灰意冷,最后绝食而亡。”
麻衣老人望着野坟,泛起角纹的眼眶不禁触景落泪,
“老奴承蒙苗氏母子恩情,哪能做那薄情寡义之人,只好在这荒郊野外合葬下苗氏母子,立下这座不敢竖碑的野坟。”
“只好在这坟前日夜烧香燃蜡,愿苗氏母子两在阴间里,过的别再如阳世间那般坎坷……”
五日后。
周家村。
一名妇女攥着刚到手的银子,站在李方面前,落下奚落的话语:
“曾明杰?嗨,别提他了,就是个害人精。”
“自己得罪了神意门不说,还要牵连我们周家村。”
“他爹娘也因这事儿,没了盼头不说,还被周府辞退了,那没捂热乎的水田也被收走了。”
“还要整日受周家村人的冷言冷语,这谁能受得了啊。”
“这不,他爹娘没想通,一头栽进河里投河自尽了。”
“他自己也承受不住打击,疯了!”
“看,那疯子来了。”
李方顺着妇人指去的方向看去,一道疯癫人影随之映入瞳中。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正摇摇晃晃走来,正落下疯疯癫癫的哩语:
“浪哩个儿浪。”
“我要吃着人肉,高高在上。”
“浪哩个儿浪。”
“我要喝着人血,潇洒走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