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周元益
北风凛冽，寒雪飘霜。
长冬临至下，十二月的光景染上绚白，抹进寒意。
斑驳的天空不再灰霾，而是如老式电视机涌出雪花般，化作由无数雪白像素交织在一起的绚白且模糊的场景。
岩黄的大地失去生机，像是那无边的大海在寒流袭来之际，停止流动，蔓延冰层，化作一片冰天雪地。
唯独青岩峰地界，却又另一番光景。
长冬风雪簌簌落下，可方落至青岩峰半空便被一股无形灵机阻拦，更是如水遇火般融化成袅袅白烟。
仿若白日升烟，玉庭仙境。
可那无法消融的寒彻却是将人拉回现实，不得不接受长冬临至的残酷。
‘一成……’
李方坐在木屋前，望着如仙境般的光景，心头轻叹一句。
长冬苦果经过小方阵的隔除，再由青岩峰灵脉的消融，使之只剩下微不足道的寒意，可代价却是需要耗费灵脉的大半气机。
再加上需要供应宝植生长，以及众人日常吐纳，到最后平摊到他头上的灵机数量仅剩往日的一成。
而他仅仅还是炼气一层的修为。
若是换做更高层次的修为，这平摊下来的灵机数量怕是入不敷出。
更不提还是在灵脉加持的情况下。
若是换做散修，一无灵脉加持，二无资源加身，怕真是如入冬的长蛇，只能长眠苟且，以求度过困境。
可这只是奢望，因为长冬长达一年！
手染鲜血，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势在必行。
人祸即将来到！
也正是如此，此刻的他才切身体会到之前温老所说的严重性。
思绪散发，余光轻瞥，一道身影于不经意间映入李方眼角。
玉簪发，白衣身，明明正当弱冠，本该意气风发，可却有一抹抹不掉的阴翳流淌在少年的脸庞上。
这少年正是周家元字辈的周元益。
长冬临至后，众人差事一一取消，在周元明二人的监管下，众人统一返回青岩峰以度漫漫长冬。
而当众人返回至木屋时，便发现负责监管他等的人手由周悟恒变为眼前的少年。
而这少年……
李方目光一移，视线由少年身影落到木屋一角上。
木屋一角前，一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驱散寒意的同时，将火红的光线照在两道人影身上。
满头白发的温舟坐在木凳上，一边感受着火焰的温暖，一边惬意抽着手上的烟斗。
随着青翠色烟丝的燃起，缕缕黄烟从温舟鼻尖溢出，那惬意的神情随之越发舒坦起来。
‘青黄丝。’
李方脑中浮起烟丝的名字，心头却是感叹修仙界与世俗地那千丝万缕般的关系。
凡材蕴育为宝材，凡烟成为杂烟，这青黄丝正是由世俗界的烟叶经过灵气蕴育后，形成的杂品烟种。
其烟如其名，烤制后的烟丝呈绿竹般青翠色泽，点燃吞吐后的烟气却又如黄玉般澄黄。
其口感与解闷自然远超凡烟。
哒，哒，哒。
黄烟袅袅吞吐时，一阵不轻不重的敲打声从温舟肩头响起。
只见谭福山正左右开弓，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敲打着温舟的肩膀，在敲打的同时，还不忘殷勤地问轻问重：
“温老，力道如何，重了还是轻了？”
温老没回话，只是惬意地眯上了眼睛。
谭福山见状，敲打的双手变得越发卖力了，嘴边上的话也越发唠唠叨叨起来：
“唉，这长冬苦果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要是早来几年，有严族帮衬倒是还能过的去，如今扶持已过，想要度过这次长冬，周家怕是要掏出大半家底。”
“不过……”
谭福山话语一转，“不过我等客卿的供奉倒是没有克扣。”
“每年半斤的白芽米，不多，但总算是个盼头。”
“温老，您说是不？”
温老点点头，又摇摇头，用沙哑的声音道出其中真相，“是，也不是。”
“没有克扣是不假，可有所图也是真。”
“长冬临至，是不可抗的天灾，可在天灾过后往往伴随着人祸。”
“那在外界被逼到死胡同的散修，可不是任人屠宰的羊羔，一个个都盯着坐镇灵脉的世家。”
“尤其是如周家这般新晋不久，根基未稳的世家。”
“这供奉既是安我等的心，也是驱我等的命。”
“毕竟……”
说到这里，温老哂笑一声，“我等客卿与周家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周家倒了，我等也好不了哪里去。”
“温老说的是。”
谭福山点头附应，然后瞥了一眼远处的周元益，低头心虚道，“既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帮周家也是帮我等自己。”
“温老，你看这今年的供奉？”
“当然，我也不白拿，等到轮值九月宝肥时，温老的那一道宝肥便由我代劳。”
温舟闻言过后，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谭福山，明明眼瞳浑浊，可却如明镜般直指人心。
待看到谭福山越发低埋头颅后，温舟才摇头叹道：“我知你心头所想，但先前那话莫要再提了。”
“周家是周家，我等是我等。”
“还有，我的那份供奉就在屋内，你自己去拿便可。”
“至于宝肥，老夫也活不了多久，多一次少一次对老夫来说已是无关紧要。”
“福山……谢过温老。”
谭福山听后，心头动容，眼眶微红，然后默默走向温舟的木屋。
可等到谭福山走出木屋时，迎面却是对上汪云山阴沉的目光，以及不带丝毫掩饰的讽刺：
“又去温老那里打秋风。”
“只可惜别人未必领你这份情。”
“那人不待见，我这里也不待见，你谭福山倒是验了一句俚语——”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这番话似是刺动了谭福山的内心，让他微滚的身子微微颤动，连带右手都下意识握紧，于指节上泛起点点白痕。
可到最后谭福山却是选择了沉默，从汪云山身旁默默越过，走向不远处的周元益。
这一幕落在李方眼中，让他第一次对众人的立场有了立体的印象，也让他对周元益的猜测越发肯定起来：
那张与谭福山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庞，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