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乌金梅花
柳音楼和红双在紫宸殿外一侧等候,望着殿外人来人往,她们低着头,屏息凝神,不敢窥探动静。
红双心下有些忐忑,花房一直都只负责送花,这样的事情,是从前没有过的。
若是换做从前,圣上未必会注意到花,按理来说,无论圣上有何示下,她们都不应该在这等着,可是方才李公公让她们候着,她们也不敢擅离。
红双斜眸看了一边的柳音楼。她比红双想的还要镇静一些。
红双不由得想到了今日许总管和李公公的异样,神色晦暗不明。
“二位掌事,圣上有召。”来的是紫宸殿的一个小太监,他笑眯眯看着两人,示意两人跟上。
二人连忙收拾心绪跟了上去。
这是二人第一次近紫宸殿,只怕这样的机会,就是虚假总管也很少有。
往日里就算是花送到了紫宸殿,但是该怎么摆,摆在殿内还是殿外,都有紫宸殿的宫人们费心,那里轮得到她们。
二人甫一进去,就连忙低头跪下,朝着天子銮驾行了礼后,就不再有任何的动作。
季晟一身藏青直裾,端的清风朗月之姿,可谓翩翩公子。衣衫纹饰简单,却处处透露华贵精致。他时而做挑达模样,风流意气,但是又丝毫不掩天成的威然。
这样的人,若是不是皇帝,乘车出街,必定如同当初的潘安一般,叫人掷果盈车。
彼时的天子,正看着一只青白釉贴梅纹双耳瓶,瓶中插着白梅,瑞香还有山茶。白梅如玉,横溢而出,斜枝凌云。瑞香为婢,环绕期间。而那一朵大红的山茶则是单插一株,作为点缀,却并不显得喧宾夺主,反而有相得益彰之感,愈发凸显梅花清孤高洁之姿。
“青白釉色泽如玉,的确和梅花相配,愈显梅花高洁之姿。”
低沉醇厚的声音从上首传来,不知在和谁说话,又更像是自言自语。
红双轻轻瞥了一眼一旁的柳音楼,但是柳音楼并不答话,只是低着头,恭谦本分。
季晟看着下首的两人,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柳音楼的身上,目色不明。
“谁的主意?”
“是奴婢。”柳音楼说完,就跪着往前两步。
听到熟悉的声音,季晟并不意外,他轻轻抚摸着白梅花蕊,有几分可惜的而说道:“只是失了天然之气,若是用陶瓶陶盆或许会更好一些。”
话说完,又将目光落到柳音楼的身上,他轻轻颔首,似是等着柳音楼的回答。
柳音楼见此,方才大着胆子应声,“奴婢愚昧,只想着青白釉色泽细腻,与白梅红茶相配,愈显清白之姿。却忘了陶瓶古朴自然,若以孤梅插瓶,的确愈显梅花孤傲之态。”
不能一味从顺,柔则婉顺的人无论男女,宫里宫外都不少。九五之尊更是见惯,她不能如此。
她与圣上以梅结缘,而相识至今又诸多波折,着实是不宜太顺,学上梅花两三分傲骨,在不出错之余,或许更让人惦记。
故而,她方才没有顺承季晟的话,青白釉与陶瓶那个用来插花更好,端看插得什么花,想要什么姿态。各花入各眼,如何轻易辨高低?
“身为宫女,懂得倒是不少。只是这似乎并不是花房分内之事?难不成是越俎代庖。”季晟自然听出了柳音楼不认输的言外之意,目露冷色。
红双不由得心悬,眉头蹙起,紧张的看着身前的柳音楼。
柳音楼下拜叩首,神色不免忐忑,但是举止言行却挑不出错处来,“奴婢虽是花房宫女,却是尚仪局出身,曾忝居司仪女官之位,教导内外命妇,插花亦是其中之一。奴婢虽愚,却不敢忘居其位,安其职。”
“好一句‘居其位,安其职’,却不知你是否能‘尽其诚而不逾其度’。李通,拿陶器来,”季晟似乎是被柳音楼的这一番话激出了气性,朝着一旁的李通吩咐道。
柳音楼低着头,大约也明白了季晟的想法,这是想看看她如何用陶瓶插瓶。圣上言语之中虽有为难之意,但是并不曾真的生气,这就说明,圣上没有她想的那般厌恶自己。
正当柳音楼思绪纷杂之间,她的下颌处就多了一条乌金梅花的墨条,柳音楼缓缓抬起自己的脸,却不敢乱一寸目光。
“让朕看看你的本事。”季晟说完,随手将墨条放下。
而很快,李通命人端着各式的陶瓶陶盆上来,图案精致,随之而来的还有花房所剩的那几盆梅花。
“花房的人,倒是越发无用了,难怪有如此有如此投机取巧之举。”季晟看了一眼那几盆成色不太好的梅花,不由得冷笑说道。
红双不由得心头一颤,刚想请罪,却又看到柳音楼在季晟的示意之下缓缓起身。
“柳掌事,请。”李通将剪刀递给了柳音楼。
季晟则是坐在一旁的御案之后,好整以暇的看着柳音楼。
柳音楼看着地上的一众陶瓶陶盆,最后挑选了一只略小些的陶盆,“李公公,可否让红双姐姐去取一截枯木来?”
李通看了一眼季晟,季晟轻轻点头。
红双弄不明白柳音楼的名堂,眉宇之间夹杂着担忧。
柳音楼知道红双的忧虑,“随意取一截来即可。”
“我不懂插花。”红双低声说道。
“姐姐放心就是了。”柳音楼低语。
见她眉目认真,而天子威仪又实在是迫人,红双不由得趋步而出,很快就用布帛包裹着一堆枯木进来。
“奴婢无礼,还请圣上见谅。”柳音楼拿起剪子,忽而开口。
季晟面上浮现轻蔑,“怎么?如今便认输了?只是既如此,便是无能,而非无礼了。”
“奴婢并非认输,只是接下来恐惊圣上,故而先行请罪。还请圣上容奴婢到殿外继续。”柳音楼连忙跪地。
“呵——”季晟冷笑,“朕倒是想看看,你还有多少本事,就在这里。”
柳音楼见此,便又是一拜,而后起身,她扬起手上的剪子,往陶盆上狠狠砸去。
“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