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关于挨揍这件事
明朗朋友圈里差点挨揍的事，引起友人的关注，也引来了她老爹的批判。老头子总算逮着了机会，靠着椅背，二郎腿翘得老高，边上摆着热气直冒的盖碗绿叶茶，一副两江巡抚视察灾民生活的姿态。
“从小到大，我想揍你，你跑得比兔子还快，你那机灵劲去哪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丢你爸的脸，哎，这算不算丢脸丢到国外！啥时候能给我长点脸？好意思发朋友圈，赶紧删了……”
明朗吃饱了，想着马上运动也不合适，半躺在沙发上，一只脚随意落地，终于等来了她爸这把刀，这把刀不落下来，她可不敢安安心心洗了盘子睡觉。这会儿不饿不慌，有的是时间，当然要陪老头好好练练。
“我不删，您可以花个几千飞过来删啊”
“我钱多跳的慌，还飞过来，你给我报销？你看看你，一天天都发了些什么东西，不是种西瓜，种辣椒，种紫苏，种莴笋，种豇豆，就是品啤酒，吃烧烤，看帅哥踢足球。哦，还有穿着白大褂，捂得只剩两眼睛，涮洗瓶瓶罐罐。你那些高科技呢？”
“咋地，看不上这些活？”
“这些跟我在农村里的生活有什么区别，我洗锅碗瓢盆，还不需要戴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受罪。”
“您自给自足，没负担，那肯定是一种享受。我做完这些，还有考试，这就是天大的区别。”
“干嘛这么辛苦折腾自己呢，一亩三分地，你哥又不和你抢，都是你的”
明朗知道老头故意酸她。“行啊，给我留着，这年头，有地种就不会饿死。”
“嘿，你个死丫头，我就说说，你还当真，你就不能奋发图强，给祖上争争气！”
“爸，你知道你爷爷的爷爷的二叔叫什么名字不”
“不知道，突然问这个干啥”
“那你爷爷的爷爷的二叔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
“那肯定不知道啊，他都不知道飘哪去了”
“你看，你们彼此都不认识，同理可得，我和他们也不认识。又何谈为对方争气呢，是吧！”
老头听了还挺乐，闺女挺正常啊，没被吓傻。
“不扯那么远，你给我争口气啊，我活着，村里村外都看着，都知道我闺女出国了。”
“不，我宁可蒸馒头。自己的面子自己挣，都自己不努力，什么都指望下一代，那一代一代翘着二郎腿，泡着茶，做着不着边际的美梦，年复一年指望下去好了。况且，还有几个月，交换期结束，我就回来了，你想让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外颠沛流离，门都没有。我要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我要吃地地道道的小笼包，牛肉面，看国产帅哥。”
“哎哟哟，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小讨债的。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谁知道呢，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我认了。”
“嘿，你不为我，那你好好琢磨你自己，别指望啃老”
“啃老？我倒是想，您告诉我啃哪里，怎么啃。您那存折里一直保持着小数点后两位，从来没前进过。”
“得得得，听说国外那边有钱人特多，福利特好，每天不用干啥活，隔三差五出门旅游，你要是能找个靠谱的对象，我也不用操心了。”
“这心您操不来，做梦谁不会，话谁不会说，也就吃饱了没事干，过过嘴瘾得了。”
“你个小兔崽子，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
“嗯，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才是您该自豪的点。”
“小东西，你回来，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行了，喊什么喊，大晚上的”老婆一声吼，明朗的老爹立马闭嘴。
电话被接过去，“明朗啊，你没伤着吧”
“没呢”“伤着，她还有力气斗嘴？”父女同时出声。明朗老爹被狠狠瞪了一眼
“明朗，以后出门，多找几个伴，这样安全点。你哥哥给你打电话了吧”
“好的，阿姨。哥哥前几分钟和我联系了，他也很好。”
终于挂了电话。这一波接一波的问候，让她今天讲的话比几个月都多，喉咙都要干的冒火了。始作俑者终于给她倒了杯白开水。
她清了清嗓子，无力躺下，沙发另一端的艾伦若无其事，还能发表自己的想法“明朗，你很被重视嘛，一条朋友圈，那么多人来请安。”
明朗连给她白眼的气力都省了，扔了手机在一边，彻底全部身子直线躺在沙发上，只是另一头是爱伦，脚有点不知往哪里放。试了好几次，都没找着合适的地方。
“艾伦，你以后想发，用你自己的手机发，我经不起这番折腾了。”明朗是真的累，朋友圈里很多远房亲戚，平时走动不多，但一个一个搭上几句，就成了几小时的工作报告。
艾伦不想让她睡，起身一个俯视倾倒，轻飘飘趴在明朗身上，强行扒开她的眼，声音低沉嘶哑还有磁性“我就是发了，也没人关心，假模假样的都没有。怎么办！”
“嗐，手别乱动，算了吧，你也只想要某一个人的关心，其他的，不重要。”明朗一只手握住艾伦到处乱窜的右手，另一只顺手摸摸艾伦的一头杂乱短发，像摸家里那只爱犬一样。“不对啊，你还有粉丝呢！”
“我朋友圈里二十来号人，没有粉丝”艾伦有时候觉得，二十多人也很多了，很想删成个位数，毕竟有些人只有过年才问候一句，实在不必充数。
“惊掉我的下巴，我朋友圈还有将近一百人呢。唉，你以前挺活跃的，我以为你社牛呢。”
明朗说到活跃，艾伦搂着她的脖子，头埋在锁骨间，似乎也回忆了一下从前。
“那时候是挺热烈，但是也就对陈帆一人，其他男生的微信，我都不想加。”
那时候眼里心里整个世界都只有陈帆，陈帆就是照耀她人生的太阳。哪能注意到黯然失色的旁人。后来啊，太阳还是太阳，只是他想照耀的不再是她艾伦。怪人家变心也是不对的，世间没有永恒不变。那怪自己好了，怪自己不够潇洒，拿得起放不下，怪自己空有一番执念，感情路上却无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从此相依相伴的好运。
“那你还让我多认识几个男生，别吊死在陈时这一棵树上”明朗发出疑问
艾伦几乎整个身体都移到了明朗身上，一丝丝温热传来，她的声音却冷得出奇“所以，经验之谈，不收你钱。”
说完，明朗感到自己肩膀一沉，艾伦好像是要睡着了。明朗躺也不是，起也不是，大喊也不是。小小声，又怕惊醒她“喂，我抱不动你，你去房间大床上睡”，另一个才不管，搂着她脖子的手更紧了，这位跆拳道高手，此刻依偎着明朗，仿若抱着凄风苦雨无边海洋里好不容易飘来的浮木。像当年喜欢粘着陈帆一样。
明朗想，可能，有些人只是看着冷，实际混熟了，赶都赶不走。她小心翼翼托住艾伦，腰部用力起身，抱着这只睡着的小豹子，慢慢挪向床位，放好，又给她怀里塞了个粉红豹，盖上被子。“乖乖的睡觉，醒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新生活。”
梦里的艾伦，一个人在小黑屋里，哭也哭不出，喊也喊不出，蜷缩着身体，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是独女，照理说应该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可父亲从来都是当她空气一样，话都懒得多说一句。不吼不骂也不打，犯了错就是关屋里。一关就是好几个小时，要等到家政阿姨做好饭，楼上楼下喊她。才会被放出来。
母亲更是沉默，不理她，也不爱理父亲，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其实，对父亲来说，她不算是独女，小时候，有女人找上门来，带着个男娃，说自己名分财富都不要，只要自己儿子和艾伦一样，在父亲的关爱下长大。
母亲是个爱面子的人，即使她不爱父亲，不喜欢的东西也只能是自己决定扔不扔。决不允许有人对她软刀子示威。带个男孩来就想分一杯羹，想得美。找人把女人交往的对象，时间都调查的一清二楚。闷声不唧在公司重要岗位换了自己人马，父亲从此丧失股份分红，只有固定薪资。而且，学校的家长会，运动会，一律都是父亲参加，作业也是父亲辅导。别扯什么工作忙要加班。谁加班都轮不到他加班。
母亲也算是进步了，至少比外婆强。当年外婆和外公在外面的女人大吵，打的你死我活，还进了局子。出来后郁郁寡欢，早早离世。可外公呢，又有了新老婆，还有了儿子。母亲青少年的日子一直不好过，伸手要生活费学杂费总能先换来一顿打骂。毕业后有了工作，鲜少回家。唯一一次还是外公临终，把个风雨飘摇，跟不上时代潮流的饮料厂交给她。后悔对不起外婆，后悔帮别人养了多年儿子，后悔对女儿没有尽到责任。临了临了，说后悔有什么用，外公走了，母亲半点眼泪都没有。母亲对男人，从来就没有抱过一丝一毫的幻想吧。后来年纪到了，在长辈的撮合下，认识父亲，倒也是相敬如冰。
父亲也是冷漠的，不敢和母亲离婚。即使DNA鉴定和他有血缘，也没接纳男孩进门，每月的工资，留一部分自己用，其余的要法律强制执行，均分给男孩和艾伦，直到成年。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以往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也都不环绕了。事业没有更上一层楼，爱情也不得意，人生索然无味，所以，也没什么重男轻女，她父亲，男孩女孩都不爱，更谈不上给父爱。
这样的父亲，聊胜于无。只是他和别人生的男孩，也长大了，和她差不多大。同一个城市，总会不经意就遇见，还喊她姐姐。不管是不是巧合，本不想见他，也不知道聊些什么，但对方制造了偶遇，一直要请艾伦吃饭。饭没吃，还被艾伦母亲的助理看到。她第一次看见母亲情绪那么激动那么疯狂那么暴躁，仿佛沉寂了千年的火山突然汹涌爆发“米艾伦，你就那么着急吗，就不能等我死了再去联系你所谓的血缘亲人。”
屋子里，只要抓得上手的文件，全部朝艾伦飞来，艾伦也是个硬脾气，不辩驳不躲闪，气得她母亲又扬手给了一巴掌，“不许和他联系！不许当他是你兄弟，我的话，必须做到。”
艾伦颤颤巍巍从母亲办公室出来，下楼，在厂区一角瞥见一言不发又给女儿带来这莫名麻烦的父亲，真心想呕。故而，她的春节回国，是没有团圆饭，平生第一次挨了顿打，毫无念想的别人的喜庆日子。
这几个月，艾伦也不敢和母亲联系。但是自己卡里总是能按时收到转汇。听了明朗的成长史，竟也觉得自己那顿打挨得值。千不该万不该让母亲伤心，她才是这世上唯一最爱自己的人啊。
大约没有明朗在身边，艾伦睡眠很浅，一点点响声就能促醒。
“明朗”艾伦摸摸身边，没有熟悉的触感，睁眼，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惺惺松松走出来，看见客厅角落的台灯亮着，有人抱着书本细细翻阅，时不时蹙眉，偶尔还用笔在草稿纸上画画写写。
“醒了？你做了噩梦，我拍了你两下，以为你睡着了。”
“嗯，早点醒是好事。你看什么书？”
“味蕾分布”
“研究的太细了吧，难不成以后还要用显微镜去看每个人的舌头。”
“你不好奇嘛，你家的饮料在很多省份都有销售，研发人员应该是做过口味调查的。”
“大众口味呗，价格一般，现在也没出新品，主打小时候的味道，消费者大都是中年人了。”
“中年也没什么不好吧，至少喝个饮料不需要向父母要钱啊。”
“哪个中年大人天天喝啊，还是要跟上一波年轻人的品味”
“你现在就很年轻，你喜欢喝的，也都是小众，市场占有量不大。”
“何止不大，想买有时候还断货呢。”
“啊？没进商超？直销！”
“对，厂区直接发货到家，只是需要提前付钱预定。”
“这得一次定多少啊？太少了，别人不接单吧！”
“哈哈，一瓶，一件，一车，都行！只要是生意，都接。”
“那快递费呢，不亏本吗？”
“我也纳闷呢，问过，但人家不说。”
“继续打听啊，万一我们毕业了也遇到这些问题，早做准备。”
“这属于竞争战术了吧，只能混进去悄悄学啊。”
“混就混，怕啥。”
两个女混混开始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