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不记得了

纪晓岚很懊恼。

想到以赤诚之心对待自己的小何。

而自己却因为一己私欲，辜负了对方的期望？

此刻的纪晓岚，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我真该死！

一旁的乾隆起了心思。

他倒不是关心纪晓岚，文人这玩意有他没他都一样。

无非就是有的工具用着顺手，有的工具用着不顺手。

相较于纪晓岚，乾隆此刻的心思都在何维佳身上。

不过对于何维佳？

除了长相之外，乾隆对这个年轻人几乎没有任何了解。

而从两人刚才的对话中？

乾隆知晓纪晓岚和何维佳认识，而且关系相当不错。

所以下一刻，乾隆挖了个坑，眼神中带着几分思索：

“纪晓岚，你和这小何认识？”

纪晓岚点点头，他没有隐瞒，而是斩钉截铁的说道：

“回皇上，认识，我和小何虽然年纪相差甚大，接触的时间也不长，但曾经也是莫逆之交！”

乾隆点了点头，随后问了一句：

“怎么认识的？”

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秋闱大考，贡院中的第一次相见。

此刻的纪晓岚心中无比苦涩：

“回皇上，是一本账册，小何本来是燕城的读书人，后来燕城大旱……”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藏着掖着也就没什么必要。

随着纪晓岚的讲述，乾隆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从贡院的七个血字开始，成功引诱纪晓岚前往云州知府的府衙，乔装打扮，借由戏子的身份和纪晓岚见面。

之后，在福康安包围戏院之后。

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选择牺牲自己，保全纪晓岚和他手里的这份账册。

之前听何维佳对纪晓岚的鱼行三问。

当时乾隆还有些好奇。

能言善辩的纪大学士居然也会有支支吾吾，不善言辞的一天。

现在他明白了。

不是纪晓岚不善言辞，而是他心中羞愧，难以开口。

同时，乾隆也明白何维佳为何如此愤怒。

自己受了那么多的苦，本以为是给灾区百姓带来希望，但没想到纪晓岚和那些贪官污吏是一丘之貉。

这件事情真正的关键。

不在于放了谁，而在于放走的这两人的身份！

如果是普通人，放了也就放了。

但纪晓岚放的这两人，可是位高权重的旗人，并且纪晓岚有意隐瞒这两人的身份。

小何会怎么想？

联想到之前福康安在戏院说的话。

最终一定会得到一个结论：

纪晓岚和福康安是一伙的！

福康安在戏院里说的这番话，根本就不是什么离间计，他说的是实情！

这也是为什么何维佳会一脸失望的对纪晓岚说——

本以为你是一名清官，但没想到居然都一样。

而随着纪晓岚将整件事情，完完整整的说了一遍，并且将随身携带的账册交给乾隆。

在和珅担忧的眼神中？

乾隆并没有多问，他只是看了两眼，随后将账册收入怀中。

很显然，他的心思并不在账册上。

而是思索着，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有勇有谋，心系天下，虽然有些冒犯，但也都在情理之中，这个小何不错，他学问如何？”

纪晓岚有些疑惑，他不明白账册更重要，但此刻皇上却好像对小何更感兴趣。

不过对于此刻已经全盘托出的纪晓岚来说。

他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所以皇上问什么，他便回答什么：

“回皇上，臣本来是打算考量一番，但后来小何就被福康安大人抓了，所以臣不知应该如何回答。

不过小何写得一手好字，而且几次交谈能看出他是一个胸中有沟壑，腹里有乾坤的大才。”

乾隆点了点头，神情思索着，手里的扇子咔嚓一声合上：

“纪昀，你假公济私，可知罪？”

话音落下，纪晓岚跪在地上。

眼神中带着几分沮丧，不过也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臣纪晓岚知罪，甘愿受罚。”

人就怕做亏心事，纪晓岚为一己私欲，没有说实话，以至于小何对自己彻底失望。

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很大。

所以在皇上说自己假公济私的时候，纪晓岚没有任何反驳。

说真的，就算皇上现在让他一头撞死，纪晓岚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做错了，就应该受惩罚。

然而下一刻，等待纪晓岚的却不是惩罚，而是乾隆的扇骨。

“啪~”一声。

扇骨敲打在纪晓岚的脑袋上。

随后在纪晓岚茫然的眼神中，乾隆摆摆手，宽宏大量的表示：

“行了，朕恕你无罪，这些本都是人之常情，别忘了你是朝中大臣，以后就不可再犯了。”

话音落下，纪晓岚愣在当场，随后感激涕零的说道：

“谢皇上。”

纪晓岚是大清第一聪明人。

但遗憾的是，他终归没能挣脱儒家天、地、君、亲、师的束缚。

这五个字就好像五座大山，牢牢地控制着一代又一代聪明人的思想。

如果是现代人，应该会找何维佳解释清楚。

但纪晓岚是清朝人，所以在皇上赦免自己的那一刻？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天地君亲师。

除了天地，便是君。

君在亲之上，在师之上，更在友之上！

儒家的可怕，不在于力量，而在于思维上的改变。

以纪晓岚的才智，他其实有能力跳脱出来。

之前在街头和何维佳喝黄鱼馄饨的时候，纪晓岚的表现类似一代大师——

辜鸿铭！

但可惜，辜鸿铭大师有生存的土壤，纪晓岚没有。

儒家在这个时代，至少在当前的大清朝，有着极其可怕的力量。

而在另一边，随着皇上赦免了自己的罪责。

纪晓岚明显一改之前士气低迷，聪明的大脑再次回归高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纪晓岚想到了一个让他疑惑不解的问题：

“皇上，臣不明白，您二人是如何被人发现的？”

纪晓岚的苦肉计演的很成功。

按理是不应该出现问题，可偏偏苦肉计被小何识破。

这让纪晓岚不由的思索，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没算到？

面对纪晓岚的问题，乾隆冷哼了一声，指着一旁脸色都吓白了的和珅：

“这个？你去问和珅！”

纪晓岚不解的扭头望去：

“和大人？”

“扑通！”一声。

和珅跪在地上，他的脸色煞白，痛哭流涕：

“皇上，臣一时糊涂。”

一旁的纪晓岚有些无语，也有些茫然。

但考虑到当前的情况？

虽然不是很愿意，但还是选择拉对方一把：

“行了，和大人，你赶紧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有明白发生了什么，才能想办法救大家出去。”

和珅没回答，他跪在地上，偷偷抬头看乾隆的眼色。

在确定乾隆这边没有意见后？

这才尴尬的说出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纪先生，其实是这样，我当时……”

其实没什么，就是弹了弹灰尘，但听完和珅的讲述后？

纪晓岚懵了，此刻他恨得后槽牙痒痒：

“和珅啊和珅，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穿着这一身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也就算了，毕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会被人绑架。

本身就已经够显眼了。

不想着怎么逃出生天，反而闲着没事给皇上擦凳子。

平日里喊你狗奴才，你就真当自己是狗奴才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皇上身份尊贵是吧？！

而另一边的和珅一脸烦躁，此刻他感觉脸上羞臊的很：

“行了，我怎么知晓这个小崽子眼睛这么毒？我当时只是想着给万岁爷擦了擦椅子。”

纪晓岚指着和珅，气愤的骂道：

“你啊你，就是平日里拍马屁拍习惯了，该不该拍马屁，你都拍。”

和珅知道这件事情理亏，就找了个借口将话茬接过，摆出一副十分焦急的模样：

“行了，别吵了，刚才这人的话你也听到了，采生哲割，万岁爷可不能出事，快想办法啊！”

纪晓岚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四面的高墙，没好气的说道：

“想办法，困在这破地方，你让我怎么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另一边的乾隆下意识喃喃道：

“是啊，像啊，真像啊！”

一旁的纪晓岚一脸茫然，下意识问道：

“万岁爷，您说什么？”

乾隆没理会纪晓岚，他从愣神中醒来，看向一旁的和珅：

“啊？我没说什么，和珅，有没有感觉，刚才这个年轻人好像一个人？”

和珅摇摇头，他神情中带着几分思索：

“刘罗锅？他是瘦，但也没这么瘦，而且也没他这么好看，不过这人的心思的确有些歹毒。”

乾隆心中有些不喜。

虽然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何维佳就是自己的孩子。

但听了这话，他心里就是感觉不舒服。

所以话锋一转，乾隆看向纪晓岚

“纪晓岚，你说他歹毒吗？”

纪晓岚摇摇头，一脸正色的说道：

“皇上，这事本身就是我们有错在先，倘若是旁人被人陷害，关进这大牢，受尽皮肉之苦，断然不会如此轻松放过我们。

他没动手，说明他是一个明辨是非，有情有义的人。”

乾隆点点头，神情中带着几分愉悦：

“朕也是这么想的，和珅你呢？”

和珅低着头，笑呵呵的，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

“皇上说是，肯定就是，有道是相由心生，这小何风姿卓绝，我一看就知道是气度不凡，心胸宽阔的良善之人。”

这让旁边的纪晓岚翻了个白眼，不由讥讽了一句：

“和大人，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和珅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着纪晓岚：

“有吗？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