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图谋
会客厅的屏风背后。
胤禩和马尔珲暗中观察了全程,等双方开始交换要获取多少利益时,胤禩冲马尔珲做了个手势,示意去后面说话。
虽然有屏风遮挡,但这玩意总不可能隔音,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要沟通什么还是出去说比较好。
这座会客厅里头的隐秘处有一扇小门,绕出去之后便到了后宅院落。
而院落里亭台楼阁样样不落,仍在飘雪的天气,马尔珲竟带着胤禩走到一座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好在里头已经支起了火炉,桌上茶盏、酒壶一应俱全,不管是围炉煮酒还是烹茶长谈都很惬意。
“八爷,请坐。”
马尔珲冲胤禩伸出手掌示意,却得到了后者不大赞同的眼神。
胤禩摇头笑道:
“既然喊您一声舅舅了,那您便也如方才一般,私下里叫我姑爷便是。咱们两家结为姻亲,您又待若淳如亲生女儿般疼爱,要是再生分,恐怕她听见要发脾气了才是。”
马尔珲先是被哽了一下,而后也洒脱地爽朗大笑出声。
他倒是没想到,自家这个向来脾性暴躁的外甥女,竟还真能同这位八爷处到一块去。也不知该说她命好还是不好,分明自幼失去双亲,可这十几年来得到的疼爱不比亲生父母少了半分,如今又遇到了胤禩这么个好夫君……难评得很!
笑罢,马尔珲亲自为胤禩煮了一壶酒斟满杯递给他。
“来来来,外头冷,先吃些酒暖暖身子。”
“对了,姑爷,你方才为何听到若淳同那俞志良讨价还价,便不再听下去了?让她这小财迷管钱倒是真没错,可是那丫头太爱银子了,你要是有旁的筹谋,怕是可能坏事啊。”
不是马尔珲瞧不起外甥女。
若淳是他亲手养大的,论感情比亲儿子还要亲些,毕竟如今的安亲王府比起岳乐那阵简直就像个和尚庙,马尔珲一个女儿都没能生下来,自然就对若淳这个小棉袄愈发疼爱。
但也正因为太过了解了,所以马尔珲很清楚,这孩子本性是好,可有些方面也不知怎的就十分执着。
没错,若淳这辈子最爱的恐怕就是钱。
让她掌管一府账目不会有差池,可要让她独自去接受那两个盐商的孝敬,以达成利益交换,那就太看得起她了!
胤禩喝了口酒,觉着身子果真活泛不少,舒坦了许多。
他含笑道:
“舅舅莫非以为,今日之事我没有同她交代过?”
“说实话,先前她套话时我还颇为紧张,怕她忘性太大,一个没装好露了馅,这江南的局就得重新开始布了。”
“但跟银子有关的事情,您大可不必操心,那丫头比谁都记得清楚!”
“我原同她说过,这高邮附近的事只要不是太难,不论王府还是我出面,事情都能轻易平息,所以不太过分的都可以先应承下来再做打算。”
“至于他们的孝敬银子么……哈哈,那玩意儿我本就没打算要。”
“拿到手里是多是少都是赚,哪怕不要也行,而她只需要做一点,便是将她平日那副见钱眼开的模样带到这两人面前去就是了。叫俞志良他们以为我们这对世子夫妇只喜欢银子,总比让他们疑心其他的要好,您说是不是?”
噗呲一声,马尔珲一口酒差点没呛住,直接喷了出来。
他眉头皱得死紧,仔细思量着胤禩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手伸到江南去走的第一步,居然根本就不打算从里头捞油水,这真是奇哉怪也!
一个人要费老鼻子劲去做事,无非为了权、钱、名声而已。
不要钱,要权和名声……
嘶!
马尔珲倒抽一口凉气,猛然抬头看向胤禩:
“姑爷所图……甚广啊!”
胤禩摆摆手,递给他一块帕子,让他擦擦刚才不小心喷出来的酒水,而后才解释。
“您不必想得太多,此事也是碰巧了而已。”
“前些日子,我四哥找上我,想让我帮忙查查江南一带的贪腐之事,他需要留在京城辅佐太子监国,无法伴驾南巡,因此颇为无奈。”
“我原先也不想答应他,这事毕竟牵连甚广,我懒得蹚这摊浑水,不过恰好又遇见了俞志良这两个人,随手走步闲棋,假如出了岔子,我这光杆贝勒还能让四哥帮我兜着些,何乐而不为?”
说到这里,胤禩顿了顿,又道:
“再者说,江南水有多深,想必您也有所耳闻。”
“以我外家的身份,哪怕加上您这位安亲王,没有门路时想插一脚也是难如登天。”
“同俞邓那两人搭上线后,既能让我四哥这个在户部当差的皇子帮衬兜底,也能借他外家的力气动动手脚。而且,汗阿玛对江南士子文人有多重视您是知道的,我若真能在江南布下局面甚至同他们交好,汗阿玛高兴都来不及呢,必然不会怪罪于我。”
“如此,您明白我意思了吗?”
马尔珲整个人神情有些恍惚,但也只能默默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
明白之后……就更他娘的吓人了!
胤禩如今才几岁?十八岁生辰都得翻过年了再过。
这么小年纪,出手布局江南,瞄准的就是户部当差的四阿哥、江南富庶之地的生意场,以及江南士子和皇上的认可,且听起来大有可为,并非随口空谈。
他以往只听过一石二鸟,却没想到,人家张嘴就是一石四鸟的筹谋。
或许是因为久居深宫,对外头还不甚了解,所以胤禩的计划里某些地方还有所疏漏,不过这已经很恐怖了,毕竟胤禩才出宫几个月,手段稍显稚嫩。
可若假以时日,等他再长几年见识,怕是连当今太子也……
马尔珲悚然一惊,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他重新抬起头望向桌对面的胤禩,后者嘴角永远噙着一丝微笑,似乎毫无所觉。
半晌,马尔珲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低声道:
“自今日起,姑爷要是还想做什么不大方便的事情,尽管用安亲王府的名义便是,不必再问过我,只是知会一声免得出差错即可。”
“还有,您方才说的事情,有些地方需要注意,例如户部那位四爷的嫡福晋是费扬古家的,而早些年费扬古曾经在我阿玛帐下效力,您同他来往时,这层关系也可以用用……”
他又不嫌麻烦地与胤禩讲了许多朝廷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他知道的江南一带的事情,而胤禩也不嫌他絮叨。
虽然马尔珲继承爵位之后只在朝廷里挂了个闲职,但他毕竟是岳乐的儿子,年岁也长,知道许多胤禩不曾耳闻或注意过的事情,倒确实有所收获。
胤禩认认真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应和一声,于是让马尔珲讲得愈发起劲。
他一边听,一边脑子里想着——
啊,莫非马尔珲以为自己想图谋那个位置么?刚才说的话,让对方误会好像也不奇怪。
但胤禩真的已经死了那条心了。
如今这般行动,坦诚些说,他只是想给自己多留些筹码和后路。
正如先前同自家那缺心眼福晋说的一样,江南士子,和兵马之权,他都要。
如今只是第一步而已,路还长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