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中国香:宋韵风骨,闻香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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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汉魏:博山炉暖,异域奇香

考古发掘中出土的汉代香器具数量众多,可见汉代熏香风气之盛。湖南省长沙市考古发掘出的马王堆一号汉墓,即在西汉初期辛追夫人墓中,出土了随葬品香炉两个、香囊六个、香料袋六个、香枕一个、香奁一个、熏笼一个。香炉为彩绘陶质,炉盖有孔可通烟,炉内留有高良姜、茅香、藁本和辛夷花等香料,与香料袋内相同。香囊为素绢缝制,装有茅香的根茎、辛夷花,可以香身。香枕以丝绸缝制,内填佩兰,枕之可以止寒热头痛、祛暑和中。香奁为单层盒状漆器,一大奁中含五小奁,其中一奁放有花椒。花椒在我国早期香文化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汉代后妃的居所常以花椒和泥涂壁,曰“椒房”,既能除恶气、辟蚊虫,又取花椒“多子”的寓意。熏笼为熏衣所用,使用时将竹篾编织的留有孔洞的罩子倒扣在点燃的香炉上,上盖衣物以香烟浸染,可令衣物防蛀。从这些熏香器具及留存的香料可以看出,西汉初时人们所焚烧的香料仍为本土香料,除大量使用茅香外,其余与先秦习俗大致相同。

1.丝绸换香——丝绸之路上的香料贸易

国人在香料使用上的大变革的萌芽就出现在辛追夫人逝世后大约50年的汉武帝时期。汉代是中国第一次大规模与域外交流的时期,公元前126年,出使西域13年的张骞归国,打通了连接中国与中亚、西亚、南亚的印度等地区的“陆上丝绸之路”,西域诸国使者携“殊方异物,四面而至”。此后的几百年间,长途远行的商人将来自中国的珍贵丝织品通过新疆运往西域的大秦国进行贸易,回程则带来体积小巧的树脂类香料。这些香气馥郁的香料很快得到汉代贵族的喜爱,由于数量稀少,更成为贵族们竞奢斗富的珍藏,上行下效中,国人的用香习惯也开始出现根本性的变化。

汉武帝刘彻喜神仙道术,甚至到了“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地步,关于汉武帝熏香的传说,民间也多有野史记载。西晋时期的志怪小说《博物志》中,记载汉武帝时期西域使者献香三枚,形似枣,大如鸟蛋,汉武帝认为不过寻常之物,便置之不理。后长安城中生大疫,西域使者请求汉武帝烧贡香以辟疫,汉武帝烧香一枚,顿时疫气消除,长安城中香气百里可闻,经90多日不散。此外还有一些关于“惊精香”“神精香”“返魂香”的传说,将香的作用夸大为起死回生,虽荒诞不经,但可以推测出当时的确有西域奇珍香料自陆上丝绸之路传入。

以南海为中心的香料贸易之路——“海上丝绸之路”的雏形或更早于“陆上丝绸之路”。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征南越国,将其纳入汉朝版图。南越国地处岭南地区,濒临南海,由于其地理位置独特,历史上一直与海外诸国有往来,同时出于驱虫、驱瘴的目的,岭南地区对熏香的需求更为迫切,也使南越国人向外寻求香料。从考古发掘中可知,汉代南方地区出土的墓葬中,香炉数量要明显多于北方地区,典型代表为广州出土的西汉时期南越王墓,其中发现了青铜铸造的四联体熏炉与来自东南亚地区的乳香(橄榄科植物乳香树的树脂)。这些文物证明了南越国早期或更前年代,广州已与印度半岛有海上贸易往来。随着汉代海上贸易的发展,南岳国旧都番禺(今广州)逐渐成为中国与古罗马帝国的海上贸易中心和“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史记·货殖列传》云:“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矶、犀、瑇瑁、果布之凑。”《史记集解》将“果布”解释为龙眼、荔枝与葛布,其实不然。南洋史专家韩槐准于《龙脑香考》一文中指出,“果布”应为马来语,全称“果布婆律”,即龙脑香,又名“婆律香”,产自古婆罗洲、苏门答腊等地,其香气清凉殊异,是海上贸易的重要香料。

图2—3 丝绸之路上的树脂类香料

西汉时期,异域香料开始自海上丝绸之路进入中土。据《西京杂记》记载,汉成帝立赵飞燕为皇后时,赵飞燕之妹赵合德曾赠“青木香、沉水香、九真雄麝香”。“青木香”为菊科植物木香,原产于印度、缅甸等地,根部气味芬芳,汉代《神农本草经》记载木香“久服不梦寤”;“沉水香”即沉香,气味清芬,为四大名香“沉檀龙麝”之首。如果《西京杂记》一书确为汉代刘歆所写,赵飞燕赠香确有其事,那么这会是文献中最早关于沉香的记载。“九真雄麝香”为产自九真郡(今越南清化省)的麝香。

对外贸易的兴盛带来了用香行为的转变,汉代贵族逐渐冷落了传统的草叶类香料,改用体积小巧、烟气更淡、香气更浓、使用时间更长的外来树脂类香料。而伴随着所用香料变化的是熏香炉具出现的革新,最具有代表性的是汉武帝时期出现的两种新制香薰器具。《西京杂记》有言:

图2—4 仿汉代熏球

“长安巧工丁缓者……又作卧褥香炉,一名被中香炉。本出房风,其法后绝,至缓始更为之为机环转运四周,而炉体常平,可置之被褥,故以为名。又作九层博山香炉,镂为奇禽怪兽,穷诸灵异,皆自然运动。”

这里提到的九层博山香炉与被中香炉,即博山炉与熏球。

博山炉以前的豆形熏炉以燃烧香草为主,炉身较浅,炉盖较平,并设有进气孔和出烟孔。自域外香料传入后,信奉神仙方术的汉武帝遣能工巧匠仿东海仙山“蓬莱、方丈、赢洲”做博山炉,这种形制的香炉是为了适应树脂类香料而设计的,其形制与道家文化息息相关。博山炉炉腹较深且不再设置进气孔,底部有托盘,炉盖作群峦叠嶂之态,熏香时人们以烧红的炭火放入炉中,投入树脂类香料,烟气徐徐从炉盖孔飘出;再以热水浇入香炉底部的托盘,水汽缥缈中,令香炉仿若仙山。在汉代刘向的《熏炉铭》中:“嘉此正器,崭岩若山。上贯太华,承以铜盘。中有兰绮,朱火青烟。”就是描写以博山炉燃香的场景。

熏球为圆球状香器,由球形外壳和球体内部的半球形炉体两部分组成。外壳镂空,分为上下两半,以子母扣开合,内部的半球形炉体则用于盛装香料以熏焚。熏球运用了陀螺仪原理,令其在重力作用下,无论熏球如何滚动,炉体始终能保持水平状态,炉体内焚熏的香料不会倾倒外泄,可置于被中或悬挂在外部。西汉时期在司马相如的《美人赋》中已有提到熏球,但熏球实物在迄今发掘的汉代墓葬中还未发现,最早发现的熏球在唐代墓葬中,代表文物为西安市出土的唐代葡萄花鸟纹银香球。

随着西汉末年国运衰颓,西域诸国断绝了与王莽政权的联系,“陆上丝绸之路”一度被中断,直到东汉时期汉明帝遣班超再通西域,贸易才得以恢复。班固在《与弟班超书》中写道:“窦侍中令杂彩七百正、白素三百匹,欲以市月氏马、苏合香、毾㲪。”窦侍中即窦宪,他通过以物易物的方式来购买大月氏的宝马、苏合香与毛毯。苏合香原产于古苏合国,为金缕梅科植物苏合香树的树脂,又名“帝膏”“帝油流”,香气浓烈,有开窍辟秽之用。

汉代时有一首记载胡商货品的乐府诗,云:“行胡从何方?列国持何来?氍毹㲮,五木香,迷迭、艾纳及都梁。”道教典籍《三洞珠囊》记载:“五香者即青木香也,一株五根,一茎五枝,一枝五叶,一叶间五节,五五相对,故名五香,烧之能上彻九星之天也。”迷迭香为唇形科迷迭香属芳香性植物,原产地中海地区,曹魏时期曾引种;艾纳香为附生于松树、柏树等树树干上的树花,形如细艾,香气独特,常用于合香中调和诸香;都梁香即佩兰,佛经中以此煮香堂浴佛。可见西域商人将来自各地的香料自丝绸之路带入中土。又有《太平广记》载:“汉雍仲子进南海香物,拜为涪阳尉,时人谓之‘香尉’。日南郡有香市,商人交易诸香处。”雍仲子所进的南海香物为何已不可考,但日南郡的香市是确有记载的。日南郡地处今越南境内,《南州异物志》著录:“沉水香出日南,欲取,当先斫坏树着地,积久外皮朽烂,其心至坚者,置水则沉,名沉香;其次在心白之间,不甚坚精,置之水中,不沉不浮,与水面平者,名日栈香;其最小粗白者,名日椠(栈)香。”关于沉香,后文会有详细讲解,此处不再赘述。这些南海香物应自“海上丝绸之路”而来,大致同一时期传入的还有南海诸国所产的甲香、安息香、丁香、藿香、肉豆蔻等香料。

甲香为蝾螺科动物蝾螺或其近缘动物的甲厣,与诸多香料调和后可制成馥郁的“甲煎香”。安息香为安息香科植物的树脂,原产于中亚古安息国等地,可治疗猝然昏厥、辟鬼气,佛教中常用。从南海传入的丁香别名“鸡舌香”,并非国内木樨科丁香属的落叶灌木紫丁香,而是产自热带地区的桃金娘科蒲桃属植物的成熟果实,常被用于去除口臭。东汉应劭的《汉官仪》记载了一则关于“口含鸡舌香”的趣闻:汉桓帝时有老臣刁存口臭,桓帝赐其鸡舌香含口中以去味,鸡舌香味辛辣,刁存不识,误以为是自己有过错惹怒了皇帝赐下毒药,于是含泪回家与亲人诀别。朋友听闻后请求见所赐之药,才解开了误会。后来“口含鸡舌香”也被用来代指入朝为官。

中国传统香文化的发展进程逐渐进入魏晋南北朝时期。三国时期,异域香料仍是只有权贵方能享用的奢侈品。《魏略·西戎传》中介绍了大秦国(位于地中海沿岸的古罗马帝国及近东地区)的微木、苏合、狄提、迷迭、兜纳、白附子、薰陆、郁金、芸胶、薰草、木香等11种香料。其中值得探究的是郁金香一物。郁金香自古以来就存在同名异物的情况,先秦时期的芳草郁金为姜科植物,属于本土香料,唐代诗人李白所饮的“兰陵美酒郁金香”即以郁金草的根茎酿制;而魏晋时期自大秦国传来的郁金,据学者温翠芳考证为鸢尾科植物番红花,别名“红蓝花”“草麝香”,即我们常说的“藏红花”。它最晚在东汉时已传入中国,东汉时期的朱穆作《郁金赋》赞美其曰:“众华烂以俱发,郁金邈其无双。比光荣于秋菊,齐英茂乎春松。……瞻百草之青青,羌朝荣而夕零。美郁金之纯伟,独弥日而久停。”西晋时期傅玄所著《郁金赋》则称郁金“叶萋萋兮翠青,英蕴蕴而金黄。树晻蔼以成荫,气芬馥而含芳。凌苏合之殊珍,岂艾纳之足方”。西晋女诗人左芬亦在《郁金颂》中提及“越自殊域,厥珍来寻”,这些描述均符合外来的番红花。而我们今天更熟悉的百合科植物——荷兰国花郁金香,其传入的时间则在更久之后。

在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皇室贵胄、世家大族等上层阶级都是焚香使用的主要群体,特别是在所谓的日常用香中,更是这样一批人占据着很大的比例。魏武帝曹操戒奢崇俭,自己很少使用香料,曾“禁家内不得香薰”,但在临死前“分香卖履”,将自己珍藏的香料分给众夫人。又有野史记载曹操曾修书招揽诸葛亮,并奉鸡舌香五斤“以表微意”,赠鸡舌香的言下之意是希望诸葛亮弃蜀投魏,与自己同朝为官。曹操之子曹丕则一反曹操的崇俭之风,极力搜求西域南海的珍奇物品,曾手植迷迭香于中庭,并留下了《迷迭香赋》。曹操的谋士荀彧更是熏香爱好者,《襄阳记》载“荀令君至人家,坐处三日香”,之后“留香荀令”与“掷果潘郎”一样,成为美男子的代名词。

公元280年,西晋灭吴,正式结束了东汉末期以来持续80年的分裂局面。国家的大一统带来商贸的繁盛,两条丝绸之路上的交通往来更加频繁,贵族间以持有珍稀的异域香料为荣。成语“窃玉偷香”即出自《晋书·贾充传》,记载西晋大将军司马贾充的女儿贾午爱慕门客韩寿,贾午偷走皇帝赐予贾充的西域奇香赠予韩寿,韩寿衣沾香气数日不散,为贾充所疑,遂拷问贾午的婢女,方知二人私情,于是顺水推舟将女儿嫁给韩寿,成就了一段姻缘。

《世说新语》记载荆州刺史石崇炫富,在家中厕所“常有十余脾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沉香汁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著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沉香和“甲煎粉”的原料甲香皆为南来的贵重香料。又有《拾遗记》记载他命数十人口含异香,行而语笑,口吐芬芳;以沉香屑洒象床上,令爱妾在上面行走,不留痕迹者赏珍珠,可见其奢靡之风。

南北朝时期,南朝由于政治和交通等各种原因,其与南方域外各国关系更加密切,从南海诸国进口了不少香料。北朝则更多地通过丝绸之路与西域各国进行交流,通过朝贡或贸易等手段进口香料。用香已从实用性、礼节性的香身净室演变为竞奢炫富,甚至被用于祭祀的大礼中。《隋书·礼仪志》记载历史上第一次以沉香来郊祭是在南朝梁武帝时期,“南郊明堂用沉香,取本天之质,阳所宜也。北郊用上和香,以地于人亲,宜加杂馥”。以域外的香料来祭祀天地,这是前所未有的。南朝颜之推的《颜氏家训》中提到,南方贵游弟子“无不熏衣剃面,傅粉施朱,驾长檐车,跟高齿屐,坐棋子方褥,凭斑丝隐囊,列器玩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这段话本意是批评梁朝贵族子弟的不学无术,但也从侧面体现出用香、熏香是贵族子弟的一个重要显示身份和品位的行为。

在这一时期,熏香在中药方的基础上出现了“香方”的概念,即“合香”(将两种及以上的香料修制后按比例调和,制作成熏香)。制作好的香称为“香品”,与未经加工的天然香料区分开来。这一时期合香配方的种类大为增加,且用香风气从王公贵族扩大到文人群体中,六朝时期的宋国人范晔撰《和香方序》云:“麝本多忌,过分必害;沉实易和,盈斤无伤;零藿虚燥,詹唐黏湿;甘松、苏合、安息、郁金、奈多、和罗之属,并被珍于外国,无取于中道。又枣膏昏钝,甲煎浅俗,非惟无助於馨烈,乃当弥增於尤疾也。”这篇序文中范晔以多种香料来比拟当时的朝士,体现了早期香料合和的理论:沉香为君药,多用无害,麝香馨烈,不可过量,以及各种草叶、根茎、树脂类香料皆可调制成合香。历代香谱中收录的《汉建宁宫中香》,疑为后人托汉代年号所书,香方中集合了藿香叶、丁香皮、檀香、黄熟香、乳香、茅香、沉香、生结香、白芷、零陵香、苏合油等十余种香料,将香料按比例调和后以枣膏黏合,制成熏香。除了熏燃香料,南北朝时期也有以香木筑阁楼。《陈书·后主沈皇后列传》记载六朝时期陈国后主为宠妃修建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其窗精、壁带、悬嵋、栏槛之类,并以沉檀香木为之……每微风暂至,香闻数里”。檀香香气芬烈,为佛家珍品,不产于中土,乃由印度等地经海路运输而至。以沉香木、檀香木为阁楼,故香气盈盈。

2.汉魏时期的佛教、道教与熏香

自上古时期的祭祀文化起,香就成了人与神明沟通的桥梁。中国本土的道教与外来的佛教都崇尚用香,魏晋南北朝时期,自外而来的香料主要仍旧是满足社会上层阶级和宗教人士的需求,两教的盛行大力推动了香文化的发展。由于仪式的需要,社会中的普通百姓也开始经由宗教接触香料。

佛教第一次有记载的传入在汉哀帝元寿元年,西域大月氏使者伊存自丝绸之路至长安,向博士弟子景卢口授《浮屠经》,将佛教文化带入中土。佛家认为“香为佛使”,“香为信心之使”,能使人心生欢喜,故在各种佛事中必焚香。佛家用香多以沉香、檀香、藿香、郁金等域外香料,主要有烧香、涂香的形式:烧香是将香料研磨成粉末,制成塔状、棒状,烧之以散香气;涂香是将香料煮汤制成香水以浴佛或沐浴,达到净化身心的目的。《晋书·佛图澄列传》有多处“烧香”“坐绳床烧安息香”“常遣弟子向西域市香”的记载。除了熏烧香料外,佛家还以香木雕刻成佛像,“象牙塔庙,刻画真容,牛头旃檀,雕瞻宝相”,其中的“牛头旃檀”香被认为是佛教用香中的上品。到了南北朝时期,甚至有官方举办的“行香”法会。主持者手持香炉,在场地中绕行或巡行街道。《演繁露》卷七载:“东魏静帝常设法会,乘辇行香,高欢执炉步从。”

中国本土的道教大致产生于东汉至魏晋南北朝时期,与中医文化同根同源,故长于养生,兼可治病。道教的斋蘸科仪来源于我国古代宗教的祭祀仪式,并借鉴吸收了许多佛教的形式,用香以本土草叶类香药为主,如降真香、佩兰、零陵香、玄参、香附子、茅香、柏子等,也使用域外引入种植的木香、甘松、藿香等。同时,道家也有丰富的用香方式,例如以茅香沐浴以辟邪。有专门制作合香的人,并创制了佩戴的合香珠,记录于道教类书《三洞珠囊》中:“以杂香捣之,丸如桐子,青绳穿之,此三皇真元之香珠也,烧之香彻天。”这种香珠既可芳香辟秽,亦可以用于治病疗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