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姜喃坐回桌子前，葱白的手指描绘着碗边，眼睛却在看韩原。
他的脸上带着疑惑，姜喃看不出一丝破绽：“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一些，”韩原的手也把玩着碗边，细长，食指直接上有一层薄茧，长期握笔留下的痕迹，“这个将军墓发生过坍塌，里面的东西没拿出来，人却搭进去了。”
外边风雨乱作，头顶的灯泡电压不稳，忽明忽暗的。姜喃手肘拄着胳膊，带着几分考究：“你们这些生意人不是很忌讳这些，为什么要入资进来，还是觉得这里有更大一笔钱拿？”
韩原一愣，勾唇笑了：“百无禁忌。”
姜喃还要在说什么，门从外头拉开，雨水又一次灌了进来，房石磊一身泥地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老曹不见了！”
韩原皱眉起身：“你们不是前后脚出去的？”
“我在路口摔了一跤，起来就找不到人了。村子就这么点大，他不会上山了吧？”
韩原把男宿里的两个人叫出来，商量着四个男人两两一队分头找老曹。助理杜航率先提出质疑：“韩总，你就不用出去了，外边天黑雨大，本来就不安全，我们三个去找就行。”
“不用，人多好找，拿上电筒。”
说完，韩原才转头看向姜喃，姜喃的表情呆呆的，似乎在看戏，他屈指轻刮了额头：“你们都先睡吧，明天可能照常行动。”
姜喃“嗯”一声，倒是听话的回了女宿，也没那么多讲究，穿着运动装就钻进了被窝。那两个女人没睡，还在聊韩原。
高瘦的女人叫林琪说：“你们看他发型，留得挺长，骨子里还是个文艺青年。”
矮瘦的女人赵蓉蓉则说：“他衣品不错，证明眼光比较高。决断力比较强，商场上肯定是个杀伐果决的人。”
林琪问：“眉浓眼大，鼻高唇薄，看着深情款款，实际一定很薄情。而且，我听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压迫感，他是不是脾气不太好啊？”
赵蓉蓉立刻反驳：“你不懂，那是公私分明，指不定私底下多柔情蜜意呢。”
两个女人通过一个人的外形、几句话，企图将认识不到三天的韩原分析得透彻。姜喃随口说了句老曹不见了，她们两个人短暂的止住了话头。
林琪长叹口气：“老曹就是太傻，什么事都要掰扯明白。”
赵蓉蓉接话：“房队太难了，管吃管喝还要管大男人的情绪。根本不用找，晚点老曹自己就得摸回来。”
她们又开始聊韩原，姜喃翻了个身，把头蒙进被子里，才觉得声音小了不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变得异常的安静，她睁开眼坐起来，木床发出咯吱一声响，窗外的雨停了，天蒙蒙亮，旁边的两个女人都睡着了。
她摸出手机才四点，时间还早，她又倒回去继续睡，不一会儿听见大厅里有动静，这种钻瓦房并没有那么隔音，仔细听还是能听出动静的。
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先休息整顿，老曹可能在哪避雨没来得及回来。”
是韩原。
另一道浑厚的声音应和：“我担心老曹不安全，要是上了山，很容易出事啊。”
是队长房石磊。
韩原冷漠的回着：“现在上山面临着是更多的未知风险，天亮了让户主帮忙叫点人和我们一起找，不要浪费多余的体力。”
房石磊还想说什么，被另一道稍显稚嫩的男声劝住了，应该是韩原的助理杜航。杜航为人比较亲切，一路上他们考古队有什么事不敢直接和韩原说的，就告诉杜航让他代为转达就好了很多。
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找到老曹。
六点多大家陆陆续续起来，围在院子里接井水洗漱。姜喃蹲在最角落，嘴里叼着牙刷，唇上有一圈泡沫，阳光照在白瓷一般的脸上，为她填了一丝圣洁。
瘦小的队员于涛小心翼翼地朝着她凑过来：“姜喃，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行啊，”姜喃声音含糊不清，于涛面露喜色，紧接着听见她又说，“反正大家都要吃饭的。”
于涛尴尬地碰了下鼻梁，声音闷闷地说了声“好”，灰溜溜地回另一边继续洗脸去，林琪见状嘻嘻哈哈地笑话他。
姜喃继续没事人一样刷完牙，洗脸的时候觉得指腹一痛，昨天埋了木刺的手指肿了一圈。她含在嘴里舔了一下，权当是消毒杀菌。
带路的村民来了，他就是这农房的户主老刘。十几年前这里出了将军墓，引来了不少游客围观，老刘为了赚点钱另寻了一处房子住，把自家的房子当成了民宿。后来将军墓出事，来的游客少了，房子也就空着了。
这次他们的到来，老刘赚了不少钱，特别热情地招呼大家到他家吃饭。房石磊把大门落了锁，一行人过去吃饭。普通的白粥配咸菜，有几个人吃不惯，喝几口就撂了碗。
韩原和老刘商量完帮忙找老曹的事，最后一个才上桌，就剩姜喃一个人在闷头喝粥，别扭的夹着筷子吃咸菜。
韩原盯着她的手指看了会儿，安静地喝着粥。吃过饭，他们回去拿设备，老刘去召集其他人帮忙一块寻人。
回到住处，眼前的一幕让人傻了眼，挂了锁的门不知道为什么开了，而放设备的仓房也是大敞四开。
仓房是特地腾出来放设备的，来后摆得整整齐齐的，现在却遭遇了洗劫一般。放在门口的背包都破了，有的是肩带被剪短，有的则是拉链断裂，还有直接露个大洞的。
队长房石磊懵了：“这是怎么回事？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成这样了？”
助理杜航挤进去仓房，把打着集团标签的设备都拿起来看，出来后脸色不好地和韩原汇报：“我们赞助的设备基本都报废了，零件不找回来短期内没办法使用。”
韩原快速地扫了一眼，探测仪被砸得瘪掉、洛阳铲断裂、X射线荧光分析仪也被拆解不像话，皱着眉看了会儿才开口：“院子和仓房的钥匙都谁有？”
房石磊连忙举手：“这户主一共给了咱们三把钥匙，一把给你的助理了，一把在我手上，另一把……”
话说到这里，房石磊顿住，往四周看去才继续说道：“以防万一，我在老曹那放了一把。”
林琪惊讶地张大嘴：“不会是因为老曹和队长闹矛盾，早上偷偷跑回来一气之下搞的破坏吧？”
房石磊声音陡然增高：“什么叫和我闹矛盾，你们没看到这一路多泥泞吗，冒然下墓出了问题，那不是大家一起承担吗？”
林琪摇头往后退，退到了赵蓉蓉后边：“队长，我没这个意思。”
韩原绷着脸，眼睛带有寒光：“现在不是追究是谁的责任问题，而是人没找到，设备受损的解决办法。”
大家纷纷垂下头，禁了声，谁都不想摊事。
韩原撇了下嘴角：“怎么，都怕赔钱？”
一群成年人被戳中想法，多少没了脸面。房石磊梗着脖子，脸色因愤怒发红：“不是钱不钱的事，是和我们没有关系。”
助理杜航连忙站到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一人一句安抚着：“大家都别激动，韩总只是想要解决问题而已。房队你累了一晚上了，先休息休息。”
之前韩原人帅好说话，现在一看，他这个助理才是个好人。起码说话的时候，脸不板着。
韩原微眯下眼，刚要说什么，姜喃却往前一步，蹲在地上看那些设备，面露疑惑：“老曹是想尽快做完这个项目的人，不可能破坏器材。况且，我们这些专业人士都知道想要破坏器材并不需要那么麻烦，单单拿掉电池，拔掉传输线就好，这种打砸的方式太粗糙了。”
韩原多看了姜喃几眼：“你的想法是？”
“是不够专业的人做的。”
韩原沉吟，似乎在斟酌这句话的可信度。姜喃自觉退回人堆里，搓着发麻的食指，目光却始终不离韩原。他背对着她，背脊挺得很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很快，韩原做好了决定，他安排杜航和于涛整理剩余可用的设备，电话联系总部看是否调来新的设备。
就在这时，老刘跌跌撞撞地从外头跑进院子，看清仓库里的情况后，顿住脚步，但还没忘正事地跑到韩原面前：“韩总，我儿子也不见了，孩子妈以为他和隔壁孩子玩的晚就睡那头了，刚刚问了才知道，我儿子昨天晚上就回家了。”
韩原冷静分析：“其他孩子家也问过了吗？”
“问了，我就是去集结乡亲们去找人的时候，一起问了。不会是这个老曹把我儿子带走了吧？”
韩原脑海中忽的闪过找人的记忆，但仅仅是一闪而过。他重新做出规划，于涛留下整理装备，房石磊带着村民去找老曹，杜航和林琪赵蓉蓉上山看将军墓，他和姜喃跟老刘去找孩子。
下过雨的乡间小路特别难走，泥泞和积水，一脚深一脚浅地。老刘在前面走得又快又急，裤腿上甩的都是泥点子。
挨家挨户地问过了，都没有见过老刘的儿子。老刘心急火燎，在村委会那申请了广播，又从村口小超市借来了喇叭。
村子不大，到处都在回荡着“刘亮亮”和老曹“曹坤”的名字。
姜喃把裤脚挽了起来，又去看韩原，他好像酷爱黑色，昨天的衣服是黑色的，今天的衣服还是黑色的，腿长步子大，除了鞋子有点脏外，裤子上竟没什么泥点子。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刻意，韩原转过头看她一眼，微微皱紧眉峰，二话不说就朝着她伸出手，把她拉到靠进墙根的地方：“走路看着点，中间稀泥太多。”
姜喃看着手腕上的大手，歪头眯着眼笑：“好的啊。”
韩原看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这小姑娘长相倒是柔柔弱弱的，说话的时候也软声细语，可偏偏给他一种硬骨头的感觉。
姜喃贴着墙根走，侧过头去看韩原好看的侧脸，又透过他去看山上的景色，下过雨后的山看得一清二楚，群山连亘，苍翠峭拔。有一棵树特别的显眼，有四五米高，两个男人腰身那么粗实，手臂粗的树杈上晃荡着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闪进姜喃的脑海之中，在她来不及抓住时便消失掉了。
“孩子是不是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