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冬至节
冬至节,举国同庆。
苍穹染碧,万物银装素裹,连续下了几日的雪停了,长安城里银台玉阙,车水马龙,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辰时,皇帝李隆基亲自前往南郊圆丘祭天。
祭天时,皇帝向天下百姓颁布诏令,奉五色宝玉为镇国之宝,镇妖除魔,庇佑大唐社稷安定,五行调和。
宣布南诏更名为滇,除却原先归属南诏的疆域,辖益州南,黔州西南,邕州西,为大唐的藩属国。
册封献上五色宝玉的南诏王为滇王。
苴骠离带领使团参加了祭天仪式。
盛大而繁琐的仪式结束后,已近午时,使团回使节驿馆吃饭歇息。
下午申时,含元殿举行了隆重的朝贺仪式,皇帝接受群臣以及万邦使节的朝贺。
仪式结束后,大唐皇帝在含元殿宴请外邦使节以及朝中重臣。
宴会的间隙,圣人来到偏殿,准备单独召见滇国世子苴骠离。
冬至这一天忙碌下来,老皇帝早已疲累不堪,正斜靠在沉香雕花卧榻上歇息。
正殿方向琴音悠扬,伶人的歌声柔婉清越,皇帝的思绪又飘到那柔魅不可方物的女子身上。
猫鬼已被玄华擒住,神奇的是,贵妃的心疾当即痊愈,又服用了太医开的调养方子,整个人现在的气色比过去还要好。
而自己服用了玄华进献的丹药,顿觉身轻体健,精神焕发,当夜还宠幸了贵妃。
行房的时候,只觉丹田之处有一团热力宛若涌泉,连血液都似滚烫起来,浑身气血如同沸水般翻涌。
那夜,贵妃欢喜非常,二人极尽欢愉,似许久未如此尽兴,呵呵,贵妃最后竟然承受不住,脱力晕厥过去,无奈,只得唤贵妃寝宫外守夜的女婢琦玉进来......
丹药让谢蕴浪费了一枚,现在只剩两枚,今日是冬至节,何不再服一枚,晚上跟贵妃......
只是,玄华说过,人形大小的茯苓可遇而不可求,丹药即将告罄,将来又待如何?
殿门忽然“咯吱”一声,惊得圣人猝然抬头,望向来人的方向。
那便是传言中桀骜不驯的滇国世子,圣人目光愣了片刻,疲软的身子禁不住一震,立时坐起身来。
夜风从殿门外钻入,一头披散开来的鬈发在风中乱舞,额上的豹纹抹额尤其引人眼目,恍然间,仿佛一头精壮的山豹忽然闯了进来。
这不是大唐皇帝第一次召见南诏使节,可以往的使节,都会换上唐装,就连头发也会梳洗干净,如唐人那般梳起发髻。
可这个骄傲的家伙,身上依然穿着滇人奇怪的墨色麻织圆领袍,及膝的衣长,短而宽的衣袖,领口、袖口、对襟用金银线纹着古怪的虎豹蛇蟠花纹。
圣人想笑,这家伙外面还套着件豹皮褂子,看上去不伦不类。
如果不是骠离腰上系着的那根蛇皮腰带,谁也不会将他与滇国世子尊贵的身份联系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腰带,是只有滇王、以及未来的滇王才能佩戴的腰带。
蛇皮来自成年黑唇眼镜王蛇,白黑相间的花纹里,配着一枚二指宽的墨色长方形扣饰,黑犀牛角雕琢而成的扣饰,上面镂空镶嵌着红绿宝石。
夜风急入,吹得殿内烛火飘摇,光影明灭间,显出骠离深邃的五官,以及那双难以描摹的眼睛。
眼睛里少了些东西,圣人静静注视着他,心里琢磨着。
通常外邦小国来到大唐,无不被大唐璀璨辉煌的气势所折服,圣人已经习惯了那种瞻前顾后的卑微,无以伦比的崇敬......
可是,这些东西他找不到。
骠离走在高力士身后,见到大唐皇帝时,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他的脚步缓慢而坚定,他的目光如深潭般幽深,他的整个人让老皇帝立刻联想到冰冷的花岗石。
花岗石自然是不会下跪的,只是恭敬地拱手拜了拜。
习惯高高在上的皇帝心里颇不爽,高力士正欲发话,皇帝脸上却和蔼可亲,挥了挥手,示意骠离在身旁坐下,温和问道:“爱卿来长安多长时间了?”
骠离答:“陛下,已经一月有余。”
“可喜欢长安?”
这个时代,恐怕还没有人能够拒绝京都长安的诱惑,更何况是这个南诏土包子哟。
“喜欢。”
“美景、美食、美酒,呵呵,自然少不了美人......爱卿喜欢什么样的美人?”
骠离脸微红,局促点头,又摇了摇头。
在长安这月余,按照父王的吩咐,打点了平日来往频繁的官员。
吃酒的时候,鸿胪寺卿私下里透露过皇帝的意思,有意将公主许配给他……
为表忠心,南诏随即上表求娶大唐公主……总不能让世人觉着,是大唐的公主巴巴地想要嫁给他。
骠离慌忙立起,恭敬一拜,“陛下,千年以来,滇国从未娶到过汉人的公主,能娶到大唐公主,骠离三生有幸,滇国定与大唐世代修好。”
不过世代修好?
圣人浓眉一挑,鹰眸锐利非常,眸底幽暗深不可测,缓缓道:“朕远嫁公主,为的是天下社稷,百姓福祉,娶了朕的女儿,你是朕的女婿,朕是你的岳丈,岳丈的话,作为女婿自然要遵从,这是礼,你可明白?”
骠离心中苦笑,神色间俱是恭敬,当即跪倒在地,深深一拜,“陛下......”
端坐在雕花卧榻上的皇帝,看着这头精壮的豹子忽而温顺,心头暗喜,忍不住浮想联翩。
派去雅州保护李俶的影卫禀过,当日苏清芜一剑便削去胡妖的脑袋,呵呵,如今倒要看看,是豹子的爪子利还是苏清芜手中的宝剑锋利?
只可惜自己远在长安......
想着这些,圣人周身如沐春风,所有疲惫顿时一扫而光,又道:“朕为爱卿挑选的公主,与寻常公主不同。”
骠离愕然抬眸:“有何不同?”
“寻常公主生活在宫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而她自小在山中学道......”
骠离讷讷道:“修道的公主......当真与众不同。”
“她虽修道,也修得一身本领,却尚未明白自然之道。”
“何谓自然之道?”
“君臣之道。”圣人依然闲闲淡淡地说着,神色间却丝毫不见宠溺,而是一片沉肃。
骠离心下一惊,难道皇帝在借机提醒他,忙颔首,故左而言他道:“滇国蛮夷之地,吃穿用度远不及宫中,今日南郊祭天,臣看到陛下的公主,个个都是金枝玉叶,臣本来还有些担心公主会......不习惯那边,现在倒是可以放心了。”
“金枝玉叶?”圣人神色不动,唇边却溢出一抹似嘲非嘲的笑。
骠离看圣人神色诡秘,大概猜出其中原因,给他的,自然是皇家最不受待见的公主。
这样正好。
骠离淡淡想着,就是娶回头母猪,他也会把她迎到滇国供着......他要的,只是她的公主身份,当下接口道:“只要能够娶到大唐公主,南诏对圣上已感恩戴德。”
这是滇王的意思,放眼天下,还有哪个藩属国有此殊荣,有了大唐的支持,滇国国运不可限量......届时,要什么样的绝色美人都可以。
小心翼翼的应付间,骠离心里竟忽然浮现那张覆着绯红轻纱的脸,心里隐隐遗憾,如果公主是她就好了,可......堂堂公主,又怎会半夜独自出没于秦岭山间,行踪诡秘至极。
可惜,当时中了迷药,尽管很快就追了出去,但她早已踪迹全无。
看着骠离发呆的痴相,老皇帝得意地笑笑,偏头对向高力士,“命鸿胪寺与礼部为公主置备嫁妆,择吉日送世子与公主回滇国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