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玄华（一）
“夫人又将谁家的美少年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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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池边的苏清芜回身望去。
只见一人骑在紫骢宝马上，踏着雪光纵马驰来。
那人身着宝蓝色交领轻袍，头上只一方白色逍遥巾，虽是女子，一身男子装扮却愈发显得英姿飒爽，策马扬鞭，迅疾而至。
其人飞身下马，神态举止并没有传说中的盛气凌人或狐媚妖娆，一眼看去只觉风姿清扬，容色妍丽，令人心旌神荡，禁不住暗生亲近之意，全然注意不到她眼角渐起的细微皱纹。
一见到她，圣人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了过去。
女子看向雪光映照的水潭，柳眉微蹙，“陛下，此物妖邪，人力非但对付不了它，逼得急了，狗急跳墙，只会让将士们枉送性命。”
羽林卫将军终于松了一口气，那妖物的威力他也见识过了，刀枪不入，水火不惧，力大无穷，一时间竟也无法。
刚才着实惊心动魄，正暗自发愁，这女菩萨来得正好。
他连忙吩咐军卒将水潭围住，以防妖邪遁走，转而上前恭敬行礼。
苏清芜才到京都半年，却早已听闻此人。
她便是贵妃娘娘的三姐，那位在长安城街头与族兄杨国忠同乘一骑，招摇过市，霸占韦相府邸的虢国夫人。
虢国夫人骄横跋扈，又怎会怜悯这些军士？”
苏清芜暗暗纳闷，站在圣人身侧，看得更留心了。
二人寒暄几句后，圣人终于记起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贵妃，抓住夫人一双玉手，连声叮嘱：“夫人快快离去，现在宫内邪祟作怪，一定是有人故意针对杨家，朕很快就会找到元凶。”
说话间，偏头对向身后的高力士，沉着脸问：“这么久了，徐峤还没到？派人去催！”
虢国夫人嫣然道：“陛下不必忧心，玉瑶正是为了这邪物而来。”
圣人愕然挑眉，目光陡然精芒四射，如剑似的扫向一众宫人，严厉地问：“是谁擅自惊动夫人？”
那些宫人早已吓成惊弓之鸟，稀里哗啦又跪倒一地。
虢国夫人素手一探，轻轻揽住圣人，魅声撒娇道：“陛下，这些奴才哪敢擅作主张，谁也没来通知，我自然晓得。”
“哦……玉瑶如何知晓？”
一阵风声鹤唳传来，像是在回答皇帝的问话。
循声望去，只见几十只仙鹤展翅飞来，在众人惊呼声中，绕着头顶打转。
领头的扑腾着翅膀落到皇帝跟前，鹤背上竟然坐着一个道士。
道士披着道家的鹤氅，手执拂尘。
午后，初冬的太阳已经偏西，夕阳斜映的金辉里，羽衣焕彩，道人仿佛驭光而来。
苏清芜不由得一怔，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男人。
她从未用美貌形容过男人，然而此刻，脑子里赫然一片空白，眼前仿佛只有那张脸。
夕光下，如瓷器般半透明的白，亦如瓷般光洁。
一双眉毛，不浓不淡的恰好，斜飞入鬓，如画般的曲线，愈发烘托出眼睛。
桃花眼蕴着猫儿般的悠悠媚意流转，所过之处宛若能勾来万树花开。
当他看向地面上众人时，低眉睨着，苏清芜却注意到，幽暗的眼底仿佛钻出一抹嘲意。
然而，世人早已沉醉于他惊世骇俗的美色。
圣人看得目不转睛，轻笑：“夫人这是又将谁家的美少年拐跑了？”
促狭的问话终于将苏清芜从遐思中拉了出来。
“陛下，”虢国夫人娇声嗔怪，“玄华真人都一百五十岁了，陛下休要乱讲。”
吃惊之下，圣人再次看向玄华，将信将疑地又重新打量了一遍。
这玄华头戴元始宝冠，翠色芙蓉顶混元珠，夕阳里珠光闪耀，身着九色上清服，山水袖帔。
拂尘一挥，从鹤背上飘然落下，衣袍腾起，如云似霞般在夕光中飘舞，整个人宛若神仙临凡。
见虢国夫人看得沉醉，而周遭众人皆满脸迷醉、崇敬之色，圣人竟然莫名的妒忌，冷笑：“哦，一百五十岁，想必也曾经是炀帝的坐上宾。”
道人笑着对圣人揖礼，一脸淡然：“玄华师从袁德符，在天师团内任职，职务低微，无名之辈罢了。”
袁充字德符，善于占仆，以天象取得炀帝信任，炀帝秘密设立天师团，负责演算天命......然而，千般算计，隋朝仍旧二世而亡。
诸般诡秘正史野史中都有记载，想要唬弄我可没那么容易......圣人神色尊敬的又问：“道长历经隋唐六世，却貌若少年人，有何秘诀？”
早有准备的玄华，拂尘一挥，如同变魔法，掌上忽然多了一物，一只样式古拙的红木匣子。
匣盖应声而开，“陛下请看。”
众人好奇的目光登时被吸引。
匣内黄色丝绒间，整齐安放着四枚丹丸，那丹丸色若蔻丹，粒粒浑圆，宛若鲜嫩多汁的红樱桃，令人垂涎欲滴。
立在圣人身后的苏清芜不禁好奇，自小生长在白云观的她，对丹药耳濡目染，只要看看成色，闻闻味道，就能猜测出其中成分，八九不离十。
她深吸了口气，鼻端飘来一抹异香，熟悉药草的她，一时间竟无法参透其中玄机。
玄华自得道：“陛下，这是玄华秘制的万寿归元丹，内有地黄、灵芝......都是道家仙药，丹炉中炼制九九八十一日而成，服用一粒年轻十岁。”
别逗我了......归元归元，一不小心就归零了，想当年，年过五旬的太祖，便是服用天竺僧炼制的长生不老丹药吐血而亡。
圣人哈哈笑道：“这些东西在民间许是稀罕之物，然而，在我皇家内库，却是稀松平常。”
玄华又道：“里面有一味灵药，即便皇家也不见得有。”
圣人很不服气，“是什么？”
“茯苓，已修成人形的茯苓。”
圣人眼睛瞪得溜圆，确是闻所未闻，“修成人形的茯苓？”
玄华笑道：“某行走山间，有一日行至终南山南麓葛溪口，山光秀色，层峦叠嶂，忽然听到婴儿啼声，循声而去，只见一物，三岁大孩童大小，白白胖胖，粉粉嫩嫩，正光着身子躺在溪边晒太阳，想来是与某有缘，便把它带了回去，总共炼得十二粒丹药，这四粒特意献给陛下。”
熟悉药草的圣人心动了，传说此物延年益寿，能修得三岁孩童大小，当然是可遇不可求的。
圣人眼珠子一转，对向立于身侧的苏清芜，微笑着说，“清芜，朕亲自册封的福佑公主，何不替朕试药？”
苏清芜怔住了，这皇帝真是老成精了，自己还没答应做这个福佑公主，皇帝就这么说开了。
她若不应，便是抗旨，那可是杀头的罪。
若应了，这事就再没有回转余地。
况且，凭什么让她试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