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争论
“不,不,‘用刑’这个说法太难听了!检验一个人是不是巫师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他经受‘考验’,不是吗?”
罗森牧师摆了摆手,示意“用刑”只是他们私下谈话时无需避讳的说法,但若是要说服别人,还是要注意一下措辞。
“那……具体是什么样的‘考验’?”
提蒙斯继续问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
罗森牧师攥紧了拳头,仿佛在恐吓空气中看不见的恶魔。
帕里斯牧师略一沉吟道:“哈桑上尉不会同意的,如果要当着全村人的面,在法庭上公然用刑,只会破坏村子的团结——我觉得他肯定不会同意!”
提蒙斯明白,这话的意思便是在暗示自己并不同意。
果然,罗森牧师也听出了帕里斯牧师的言外之意,后者也就成为了第一个说服对象。
“您好好想想,您对我写信时是怎么描述塞勒姆的困境的!但现在我来了,带着能够粉碎巫术的武器来了,您却这样对待我的建议,难道您有更好的方法?”
帕里斯牧师并没有回答。
罗森牧师继续劝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用刑逼供会招致巫师的报复,你心里全是你的孩子们,但明明是无辜的孩子们先成为巫师加害的对象的,不是吗?在这时您反而心慈手软了?”
提蒙斯不喜欢罗森牧师咄咄逼人的语气,主动开口为帕里斯牧师辩护:“问题是,一旦用刑逼供,怎么能判断供词的真假呢?如果出现了冤假错案怎么办?而且,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滥用刑罚又该怎么办?”
“好,很好!你也来反对我,我算是看错了你们两个!软弱,怯懦!不对巫术和巫师出重拳,就等于是在纵容——啊,我明白了,你是担心有人质问你为什么要杀提图芭灭口!”
罗森牧师暴跳如雷,拍着桌子大吼。或许是觉得提蒙斯刚认识不久,不便对其发火,他的怒火主要是冲着帕里斯牧师去的。
正因为他认为自己与帕里斯牧师是朋友,因而才对他的反对感到尤为愤怒。
提蒙斯惊讶地望向帕里斯牧师,现在他不得不为自己辩护了。
既然罗森牧师能这样怀疑,就难保不会有其他人也有相似的疑问,只是出于对帕里斯牧师的尊敬,加上提图芭确实是巫师,被击毙也是罪有应得,故而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
“你说我是杀人灭口?提蒙斯也在现场,本杰明和约翰也在现场,马丁先生一家都在现场,要不要把他们叫来问问!依我看,你才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一来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干脆向波士顿的教会报告,塞勒姆村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巫师,让他们派军队来枪毙算了!省的你在费心用刑!”
帕里斯牧师忍着怒火正色道,提蒙斯觉得他简直下一秒就要抄起凳子扔过去了“”
“别扯淡了!你就说,同不同意去一起说服哈桑上尉对玛莎·科里用刑——你就别说了,你们西班牙人就专心为伊比利亚宗教裁判所的暴行赎罪吧!”
罗森牧师对提蒙斯也很不客气。他开始整理衣服,看起来立刻便要去见哈桑上尉。
“我不会去,哈桑也不会听你的!”
帕里斯牧师的态度依然坚决。
“好,哈桑不会听我的!你说得对,哈桑不会听我的,有人会听我的!”
罗森牧师暴躁地拉开房间门,示意提蒙斯和帕里斯牧师离开。
身后传来重重的摔门声,提蒙斯一边下楼,一边小声问帕里斯牧师:“他一直都这么……易怒吗?”
帕里斯牧师冷哼了一声,不想再过多谈论罗森牧师。
快到一楼时,提蒙斯听到英格索尔先生和夫人正一起费力地读着一封信:
“致塞勒姆——肯定是‘致’——塞勒姆的……先生,对,先生。塞勒姆,马萨诸塞州,新英格兰……”
看到提蒙斯与帕里斯牧师一起下楼,英格索尔先生迎了上来:
“啊,你们在上面吵架了?”
提蒙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番冲突的激烈程度,尤其是他们讨论的内容。不过,帕里斯牧师无奈地干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果然,还和以前一样!我就说吧,汉娜,罗森牧师还是那个臭脾气,自己讲道水平不行,怪大家不虔诚!”
英格索尔先生对夫人调侃道。
帕里斯牧师轻车熟路地走到柜台处给自己倒酒,但英格索尔先生看出了提蒙斯的尴尬,又拉着他到一个靠近壁炉的座位,边走边说:“你不用太放在心上,他这人就这样,骄傲,自负,还暴躁易怒,所以被我们开除了!”
“开除?”
提蒙斯不解地问道。他倒是能够想象村民们每天面对着罗森牧师的痛苦,但却没想到塞勒姆的村民能把自己的牧师开除。
在他的印象里,某个地区的牧师应该是上级教会指定的。
听完提蒙斯的疑惑,英格索尔先生哈哈大笑:“指定?上级教会的老爷们才不会管我们这些乡巴佬,他们的委任只到塞勒姆镇就结束了!”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塞勒姆村的帕里斯牧师,”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属于自筹教会,由塞勒姆村聘任,由塞勒姆村发薪,与上级教会的老爷们毫无关系!”
原来如此!
提蒙斯还没来得及感叹什么,英格索尔先生又对夫人大声道:“汉娜,别看了,快把提蒙斯先生的信拿过来!”
听到这话,提蒙斯打了个激灵。
他没想到会有自己的信,而且竟然寄到了塞勒姆村。
“这可能是官方的信件。”
汉娜·英格索尔一脸严肃。
提蒙斯一头雾水地接过信封,几行陌生又熟悉的字迹出现在了眼前。
信封是典型的公文信封,而寄件人的落款是“西班牙西印度贸易厅,墨西哥城”,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伊莎贝拉的字迹!
提蒙斯又惊又喜。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借用了提蒙斯的身体,远在墨西哥城的家人不过是记忆碎片中的几个名字,尽管能够回忆起他们的相貌,但他却很少想起。
一开始,他觉得这或许是受到了这个时代的影响。毕竟,还有很多孩子十岁出头便被送去学一门手艺,几乎等于卖给了行会的师傅。
然而,伊莎贝拉的信让他感到,自己其实还是有人关心的。
他捏了捏厚实的信封,感觉鼻子略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