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晨光熹微
沐九歌踩在横流的营养液和玻璃碎渣上，走近了少女。
少女对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似乎一无所知，她似乎是能够感受到沐九歌的靠近，但是她就像是缺乏能够做出反应的能力一般，一动不动。
沐九歌看得出来少女患有眼疾，或者说，她看上去完好的左眼，实际上已经作为感知强化的道具而被献祭了，已经丧失了视物的能力，而右眼则是因为植入的灵性出现了排异反应。
舍弃了视力而换取其他感官的能力强化，主要应用范围自然也是无正常视野的作战环境。
这座道观深埋地下，从事开发和应用从那个能使用操纵大地的天人孑遗的道术，会做出这种探索倒也不奇怪。
沐九歌将完好的圣枝插在地上后，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少女白皙瘦弱的脖颈之上。
他毫不费力地单手抓着少女的脖颈，将之提离地面。即便如此，少女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没有下意识地蹬踹，没有尝试掰开沐九歌的手，她就那样一动不动，艰难地呼吸。
“……”
少女看上去仅有十四五岁的模样，身材在同龄人之间也显得娇小，沐九歌能够感受到那个娇小的残缺的生命，在自己收紧的指间缓慢消逝。
他还能感受到别的事，比如少女的毫无反应是因为她的被称之为元神或者魂魄之类的东西，已经被粗暴地去除了一大半，他手里的这个东西还没抵达制作完成的阶段，魔道术士们还没来得及引导她的元神重新发育，然后在那张白纸上写满指令和攻防策略。
将魂魄破坏然后使之再生为术士们所需要的样子，这是这个世界中非常，非常普遍的做法。
心中没有来由的愤怒使得沐九歌的手指再度收紧，女孩的喉咙漏出些许微弱的气声。
剑士的握力可以轻易折断女孩的颈椎，亦或是将气管化作一堆手掌中的烂肉。
即便死神再度收紧了勒住女孩娇嫩脖颈上的绞子，女孩充满稚气的脸上依旧是令人惊异的平静，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魂魄被随心所欲地塑造和加工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正确认知到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连生存的本能都因为灵上的思考器官的缺位而无法运作。
沐九歌松开了手，女孩笔直地坠地倒下，发出了和娇小身躯不符的重物落地的声响。
猎妖师看向自己的手，那只握惯了圣枝的手杖微微有些颤抖，即使是稚气的少女的模样，那也是魔道术士开发的战斗兵器，理所当然地应该给予死掉的结局。
女孩加大了喘息的频次，因器官运作的生疏咳嗽起来。
是因为秘火没在唤醒状态，而没有足够的意志践行吗？
沐九歌在抓起少女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那个重量的不对劲，之后收紧手指时同样感受到了少女脊椎的硬度和材质的不同。
她是魔道术士的战斗兵器，是最强的那种，也是沐九歌所属的那种兵器的仿造品。
猎妖师蹲下身，再次打量少女清澈而愚蠢的眼神，他感觉熟悉得有些好笑，但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看起来还像个人，还像个孩子。
猎妖师这么想到，而后他脱下自己的破破烂烂的白袍，裹在了少女身上。
残缺的魂魄还能再生，失去的人生……或许也还能够赎回。
“不过也有可能，未来的某一天，我们都会后悔今天发生的事。”
沐九歌紧了紧少女身上的衣袍，牵着她的手缓缓站了起来。
在少女右眼完全黑暗的视野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白炽的光芒，那是这片长夜之中唯一存在着意义的存在，尽管微弱得不那么熟悉，她还是尝试着控制身体，缓慢而生疏地追逐起了那道光。
*
在让步甲协同的部队原地等待后续增援之后，段重云直接驾驶着七剑装甲，跳下了迷宫中心的巨大坑洞。
段重云打开了腿部的矢量推进器，将喷口朝向地面产生反推力，使沉重的蒸汽装甲平稳地降落到了最底层。
无数尘埃飞扬，七剑装甲双臂一抖，弹出了左右机臂上的长短双剑。
段重云维持着双剑的架势，踏前两步，几乎为毁灭的风暴完全摧毁的地下废墟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什么聚会？”
即使是身为静默机关的装甲武者中的王牌，也不免为此地的惨状感到震惊。
道观入口的宏伟大门，一半折断后镶嵌在了地里，另一半则是被镶嵌到了头顶的石壁之上，四周满是巨大的裂痕，碎石滚落，摇摇欲坠的景象意味着随时可能发生第二次崩塌。
地面上，则是一半像是波浪涌起的瞬间被定格了，另一边则是被全数斩断的巨大石林，到处都是骇人的巨大坑洞。
简直就像是册封道士里的怪物在此地角力一般。
四周一片静寂，仿佛昭示着此地的战斗早已经结束，段重云没有放松警惕，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准备启动炉心，随时燃烧神流珠蒸汽，以过载般的性能进行应战。
沉重的装甲武者越过了路上半埋着的扭曲铁门，进入到了即将垮塌的道观内部。
内部的破坏则更加的严重，简直像是被密集炮阵近距离轰击了一样。
段重云之所以命令部队原地待援，设置阻击阵地，自己独自前进的理由则是，这个地方魔染的侵蚀程度太高了，甚至已经有了异界化的征兆。
在这种程度的魔染之中，只有像段重云这样精神经过调制，可以承受【清净六根】的上级武官可以抵御。
命令静默机关的火铳队和蒸汽装甲部队继续前进，任何损伤是不值得的。
如果地下有能够击破七剑装甲的存在，他们在原地设置的防御阵地能为静默机关争取更多的时间。
如果地下有击破七剑装甲的存在的话，段重云笑了一下，倒不是觉得荒谬，而是这完全就是定数，依照这些破坏痕迹来看，那绝对是需要七剑装甲解除所有限制使用全部出力，才能应战的对手。
七剑装甲沉默地穿行在坍塌的道观里各处被生生砸出来的坑洞之中。
段重云平缓地呼吸着，保持着和装甲喷吐出白色气雾的相同的节奏。
看这个废墟里的样子，那两个怪物都已经离开了，此地也没有别的活物。段重云着重看了看血肉和碎石混在在一起的墙壁，走向另一边的通道。
不经意的一瞥里一闪而逝的雪白光芒，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足以让极大强化了反应和感知的武者注意到了。
那是一块妖魔的残骸和附着其上的雪白火焰。
转瞬消失的缘故是那火焰燃烧得异常高效和和精准，连灰烬都不会剩下。
这绝非是错觉。
段重云调整了通讯信道，调整到了更高的密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像是缺乏机油的机械，有些生涩地汇报道。
“一级魔染事件，火神出现，重复，火神出现。”
武官的声音被转录被电信号发送到了城市的上空，接受到该信号的机械运转时，转录那个禁忌词汇的齿轮的特殊转动，引发了更大的连锁反应。
静默机关的总部无数红灯闪烁，刺耳的警报长鸣，大部分人员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们知道这警报就意味着能将整个城区从地图上抹掉的灾难情况正在发生。
几乎所有的高级武官都被紧急召集，所有的蒸汽装甲都开始了全武装的整备。
原本因为之前巨大的雷声而聚集，空中的多只机械巨鲸更加迅速地游动起来。
城市中心的高塔之上。
“他们回来了啊。”身着军装老人望着窗外的消逝的夜色感叹，今天是十分罕见的永昼城城区大部分地方可以一睹明月的晴朗天气。
月轮在暗蓝色的天空中正在缓缓隐去身影，东方的天边已经亮起了一线光亮，很微弱，但又那么的不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