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都跪着吧
细颈圆身一口瓶,气如高山势如海。
陈景横眉冷眸。
话喊得不大,是细细吐出来的。
可那二十多人瞠目,愣是没一个敢再说话。
口吐青瓶。
这是仙家手段。
为首男人,眼中错愕交织,微张着嘴,露出夸张二两门牙。
仙人!
这位看起来细皮嫩肉,连城东、城西都进不去的小郎君,竟然是位仙人。
看着他,感受那股蓬勃威赫的仙气。
男人不由被压弯了腰。
个头一点、一点缩起变矮。
脸色从流氓到严肃、眨眼就又转为谄媚。
“小郎君。”他点头哈腰,“小人有眼不识真仙。”
“您瞧我这张嘴。”
他毫不犹豫,抬手狠狠一抽,在右脸颊上印下厚厚掌印,摊染晕红,作血色从嘴角溢了出来。
“我们都是从腌臜物里混的下等人。”
“这狗眼无珠、嘴臭龌龊。”
“我们这就滚,这就滚......”
他一瞪眼,围在桌边的众青皮地痞恍惚间回神,一个个仓促弓腰,连滚带爬。
哐哐——
陈景又砸两下桌子。
看起来精致、脆弱的瓶子安然无恙。
而那桌子和满席饭菜,和逃窜的那些个人、和他们内心里暂生的侥幸一同,碎裂崩坏。
“让你们走了吗?”他轻声。
二十多人连滚带爬,慌慌乱乱又滚回来。
陈景坐下,把瓶子放到凳上,把手伸出。
江雀儿递来手帕。
他擦擦嘴,抬手一勾。
出言不逊的男人脚一软,顺势扑通跪下。
陈景挥着手帕,打在他脸上,掸去污渍:“我和你打个比方,就说你在吃饭,有人在你面前拉了一泡屎,然后想拍屁股走人,这合理吗?”
玉还真和江雀儿皱眉。
这比喻够恶心的......
男人摇头。
“既然不合理。”陈景把手帕递回给江雀儿,“那要怎么办?”
男人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好的方法,是拉屎的人把这泡屎给吃下去。”陈景抬手拍拍他的脑袋。
男人嗓子微动,有种被噎住的感觉。
“不过你们又没拉屎。”
“我又不能让你们吃人。”
“这样吧,刚才你们是要多少钱来着?”
男人还把头低着。
陈景抬脚,勾起他的下巴:“说话,刚才要多少大钱?”
男人声微如蜱虫:“一人十个,我们来了二十六人,一共是......”
他没读过书,过十的加减法就算不清,更不要说这种复杂的乘法计算。
陈景替他回答:“一共是二百六十个大钱。”
男人心惊。
“不过我这人心善。”
“见不得穷人受苦。”
陈景扯起袖子,向男人眼前伸出手去。
男人稍微松口气。
不用出二百六十大钱这么一笔数字?可真是个好消息。
可这股庆幸都还没来得及在他心底酝酿生根,只浅浅冒出个人。
就被陈景接下来的话淹了:“刚好,我就是穷人。”
“所以你得给我这个数。”
陈景把五根手指都伸了出来。
“五百大钱。”
男人目瞪口呆。
不是......
你住得起这里最好的房间,吃最好的饭菜,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穷人的?
还五百大钱.....
他们这些人出去卖,都赚不到五十大钱。
“上仙,上仙......”他开口急促,声音慌乱,“我们哪......”
陈景慢条斯理拿起瓶子。
男人的话戛然止住。
“今晚我就得见着钱。”他站起来,张口一吞,瓶子收回嘴里,“就在这,五百个,码得整整齐齐。”
“别说缺一个,就是缺个角也不成。”
“若是办不到......”
陈景止住话音,眼珠转动、扫视徘徊,在这二十六人身上扫视。
目光停在一人身上。
张口一吐,青瓶掷出。
乍如飞电出,咔一声,砸在那人脚上。
百来斤重物,速疾势大,碾歪他的脚。
一声惊嚎刺耳。
余下二十五个人不由打个冷颤。
“自个想想,落脑袋上是什么感受。”陈景一招手,青瓶飞回手里,上面还染着血,他就没往嘴里收。
男人点头,把脑袋晃出残影:“晓得,我们晓得,一定,我们一定。”
他应着,颤颤巍巍作势,就要从地上爬起来。
这个破地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但......
陈景伸手,按住他的肩,微微笑,语气和蔼:“我让你起来了吗?”
扑通,男人又跪下去。
“云台城我是头回来。”陈景接着笑意盈盈地说下去,“你们若是跑了,我也不好抓住你们。”
“你。”他伸手,指向刚才被自己砸断腿的那人,“你去筹钱。”
“其他人。”
“就都在这跪着吧。”
男人欲言又止。
其他人哆嗦站着,不知所措。
“嗯?有意见?”陈景大方伸手,“有意见就说,我这人很听的。”
几十双眼睛都跟着他的右手转动。
青晃晃瓶子瞩目。
谁敢提......
扑通、扑通——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跪下去。
陈景又“嗯?”一声。
断腿那个,拖着自己残肢,慌张飞快地爬出门去。
没人敢笑。
陈景伸了个懒腰,探头看向掌柜:“再备一桌吃食,送房间去。”
说着,就迈开步子,往楼梯走去。
掌柜快步从柜台里绕出来,苦声哀求:“上仙,仙人!”
“我们这可还是要做生意的,您让他们......”
陈景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目光审度,在脑袋、脖子、大腿上晃荡。
掌柜连连止住,不敢再说话。
他们上楼,走回房间。
“就那么把他们放在下面。”江雀儿皱眉,“不怕他们跑了?”
“他们不敢。”陈景摇头,往床上一摊。
玉还真反而在意另一件事:“暴龙师兄,为何那掌柜只是被你看一眼,就不敢拦着?”
怕?
她在那掌柜身上并没感受到多少惧怕之意。
但就因为如此。
她看不懂,为什么掌柜会阻拦,但偏偏后来又不足拦了。
“我有钱的消息是怎么漏出去的?”陈景有气无力挥挥手,“谁能知道,谁最清楚?”
“你是说那个掌柜?”玉还真惊讶。
江雀儿也惊讶。
那掌柜可是个好人,对陈景毕恭毕敬,哪怕对她们两个奴隶身份的人,也都和颜悦色、有求必应。
陈景把手落下,扒过枕头,盖在自己脸上,翁声瓮气:“等着吧,要不了多久就该有人上门了。”
江雀儿和玉还真讨论,盘清前因后果。
那天晚上,陈景说的不是空话。
搞事他真是专业的。
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占着理。
在他们吃完饭后,果然有人找上门。
被掌柜领进门,是一位年岁三四十的汉子,一头短发、蓄着浓密胡须。
他进来后,微微笑,态度也温和:“我是天母殿外卫,得天母赐姓民,唤我民徐便可。”
“阁下如何称呼?”
江雀儿和玉还真立马紧张。
生怕陈景又蹦出什么惊世骇闻之词。
他微微一笑:“我姓暴,叫我暴龙就好。”
民徐拢剑,态度更温和:“不知暴龙兄能否摊开左手,让我一观?”
陈景皱眉,表情不悦,不甚情愿地伸手。
民徐看一眼,连声道歉:“暴龙兄见谅,总有罪周氏人,企图伪装成遗散修士。”
罪周氏。
陈景面无表情点着头,心里把它记下。
已是第二次听说这个名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