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界的雇佣兵

这一天挪威财经新闻网站E24的标题是：“伊加德是一坨屎”。[4]我在冰岛央行工作大约两个月后，一个星期天的下午，雷克雅未克下着雨，我独自坐在公寓里自怨自艾。我用笔记本电脑打开了E24的网站，赫然发现，该网站2009年阅读量排名第8的文章里，我竟是主角。

我的前任发表了一次公开讲话，他声称：“伊加德真是一个默默无闻之辈，连谷歌都不认识他。”

我想，这种指责我是可以接受的。和今天一样，当年像“动荡”“崩溃”“冲突”这样的关键词，或者是批评者的咆哮，在谷歌上的点击率总比“稳定”“增长”“合作”和赞美之词要高。

我的前任的一名同党评论我说：“这个人就是个山野村夫，他对情况一无所知。”[5]

这对我而言也有着文化启蒙的意义。因为在挪威，上山修行是为了养精蓄锐，从而对世界有一个全面的了解，并进行反思。这是一件值得尊敬并令人感到喜悦的事情。

但在冰岛，山区往往代表着荒凉和不宜居，若人们身处于此，就意味着与外界断了联系。古时候，冰岛的主要历史事件起源于农田，近代则是发生在海上，或是雷克雅未克的咖啡馆里。

是的，我曾经有些天真。

危机前，一个党派领导竟然会在党代会演讲中讨论我（哪怕他只是提及），而并非着眼于前方的道路，对此我很惊讶。毕竟，这个国家正处于历史性的危机之中。但我其实没有其他念想，我仅仅是应需驰援罢了。

这个政党的领导层原计划用这次大会来明确一个新方向，并郑重向冰岛人民致歉，他们并不想要贬低我和新政府，但现在，这些计划被最近被罢免的央行行长给打乱了。

我知道我将被空降到一个处于金融危机深渊的国家，但我不知道别人为我选择的降落点是一个政治雷区。我的前任是一名现代版的酋长，他已经被“干掉”了，这还被新政府列为主要成就之一。

我的前任还曾担任过冰岛总理一职长达13年，直至2004年，之后他便担任了央行行长。在他任领导人期间，冰岛的人均GDP从全球前十上升到了全球前五。他以冰岛总理的身份所会见的美国总统据说比任何冰岛首脑都多，总共有5位。这真可谓是：流水的美国总统，铁打的冰岛总理。

不过，示威者的主要诉求之一就是要罢免他。有人指责，正是他的政策导致了这场危机。但他也有很多追随者，他受到很多人的尊敬和崇拜。他是一个战士，是一个部落首领。现在，他已经被少数派政府通过法律手段赶下了台。

我也曾是其中的一枚棋子。有人会说，我是金融业的雇佣兵。这一点是不能忘记的。

难怪他们需要一个外国人，我可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但其实，我当时有被提醒过。

在离开挪威时，博览群书的财政部秘书长托雷·埃里克森曾问我：“你准备好了吗？”

我回答说：“嗯，我已经读了所有的分析和报告，也准备了一份行动计划。”

他又重复了一遍：“但是，你准备好了吗？”

我说：“对，我已尽可能地准备好了。”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但是，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继续说：“你读过北欧神话吗？你知道部落里的人是怎么被砍掉脑袋、被敌人的斧头从头顶劈到臼齿的吗？”

他知道这段历史，也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但我曾以为他的问题只是个玩笑。

现在，在新职位上工作了两个月后，我深以为然。

不过，当托雷·埃里克森知道我曾经在挪威田径运动会上拿过冠军后，他放心了一些。

我拿冠军的项目是链球。

[1] 冰岛央行在1996年出版了《冰岛共和国》（Iceland, the Republic），其中刊登了一份具有历史意义的摘要。2009年2月26日通过的立法修正了冰岛央行第36/2001号法案。第70/1996号法案中的条款允许临时任命政府官员。

[2] 2009年2月穆迪的报告《1920—2008年的企业违约和回收率》对冰岛做出了违约评级。这篇报告根据“违约价值”，即违约债务的价值，对违约进行排名。

[3] 27家银行的诉讼指的是与冰银和雷克雅未克储蓄银行有关的一个地区法院案件。

[4] E24的文章刊登于2009年3月29日星期日，其中提到了同一天在独立党大会上的讲话。这篇报道是根据冰岛国家广播公司RÚV的新闻报道。

[5] “山野村夫”这样的话源自汉内斯·霍尔姆斯坦·吉苏尔松（Hannes Hólmsteinn Gissuararson）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