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工作失误

星期一的早晨，带着几分倦怠，又带着几分期待。有些人打满了鸡血早早出发，干劲十足地穿梭在上班的潮流里；有些人则打着哈欠带着困倦，匆匆地尾随人潮之末。

侯莹莹身穿一条精致的小黑裙，脚踩一双细高跟，披着一头秀丽的黑发冲出地铁，今天的她上了一层淡淡的日常妆，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明艳动人，只是一双疲惫的眼睛让她失去了不少光彩。

她右手提着装满资料和各种杂物的大挎包，左手提着早上赶做的午餐，踉踉跄跄地跟在人群后面，时不时地想找到一个空隙往前赶超一点位置。可惜人群实在太拥挤，离九点的上班时间也一分分逼近，谁都要多争取哪怕一秒让自己赶在8:59分这个点之前站在公司打完卡，根本没给她可乘之机。

来深圳六年多，大多数的早晨她都是如此度过的，上班时间总是愿意将时间计算得相当准确，哪怕能多赖床五分钟，她也不愿将这时间提前走进工作场所。一般她都能精准地在上班迟到前五分钟内出现在公司门口。这两年为了存钱买房结婚，她忍痛提前了四十分钟起床，每天早上自己准备早饭和午餐，也努力做到不迟到，以免损失三百元的全勤奖。

侯莹莹是江西人，十岁那年父母离异，父亲远赴上海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由在国企上班的妈妈独自拉扯长大。原本柔弱的妈妈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这些年一步步努力拼搏，在男权为主导的企业同样做到了中层管理。也正因如此，她的性格变得非常强势，经常将对待工作中员工的态度来管理侯莹莹，虽然将她保护得很好，但同样也让侯莹莹对这份窒息的母爱有着几分抗拒。

大学毕业那年，为了摆脱那种窒息地控制，她拒绝了母亲为自己安排的工作，只身前往深圳造梦。

英语专业毕业的她一开始并没有找到合意的工作，为了生存只得在一家打印店当起了助理。

在打印店工作期间，对设计工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边工作边报班学习了平面设计。经过半年多的刻苦学习，拿到职业证书的她当即辞掉助理工作，应聘到现在这家网络广告公司当起了平面设计师。

一开始，侯莹莹热情满满地投入工作，极力满足客户的每一个需求，永远热情高涨，永远有求必应，一个方案改上十遍二十遍也几乎不抱怨，她觉得那正是自己这样的新人学习锻炼的机会。在被甲方认真真真地虐了两年后，热情高涨的侯莹莹变成了脾气倔强的老驴一头，工作上占着自己资历较老，难搞的客户能推就推，设计的作品只求完成，甚少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意。

两年前，她与相恋一年多的男友向东下定决心要开始存钱买房，于是果断从设计岗位转到了销售岗，工资因此能有更多可能。本就懂设计的侯莹莹转岗销售果然能更快赢得客户的信耐，沟通起来比缺乏设计经验的同事更加得心应手，她如愿实现了工资翻倍。

终于跟着人群走出了地铁站，户外艳阳高照，七月的深圳早上九点的太阳已经如烈焰般火辣。经过周末两天狂风暴雨地袭卷，街道两旁的绿化轻减了不少，路面也被冲洗得很干净，角角落落的残尘落叶早早就被环卫工人打扫得不见踪影。

侯莹莹踩着小高跟，用大挎包遮挡着头顶的烈日，小跑着奔向不远处的写字楼大门。

当一阵急骤的吧嗒吧嗒声停顿在打卡钟旁边时，时间刚好跳出九点整。侯莹莹敏捷地压下自己的指纹，随即转身从容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周一的上午一般就是冗长的会议，侯莹莹一向业绩不差，所以总能轻松面对。她转身看向其他同事，好几个早已严阵以待，有些正在加紧时间联系意向强烈的客户，看看能否在最后关头收获一条好消息。

九点半，会议准时开始。第一环节就是上周业绩汇报，侯莹莹从容地报出了自己的成交情况，然后得意地坐了下来。第二个环节是问题处理，上周她这边没有什么客户提出问题，她自然也就没太在意，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笔记本上画着一幅有趣的卡通图。

突然，她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经理念了出来，周末有个客户投诉，上周投放广告，不是按客户要求投放的渠道。客户公司精准客群较多的平台有几个并没有投放，而一些毫不相关的渠道却投放了不少。

公司客服收到投诉后，对照合同查看了一遍，发现确实如客户所说，选择渠道出现重大误差。按照公司的流程，设计终稿出来后，投放渠道和方式都由相关业务人员操作，部门经理审核后投放。所以这次出错首先是侯莹莹操作出错，然后部门经理没有按要求检查审核，造成了公司和客户的大额损失。

一直以来，侯莹莹工作都做得很严谨，在这方面从来也没有出过错，部门吴经理也就对她的单子相对放松警惕，只是形式上点个过审，很少会认真核对。谁知这次出现了这么大的失误。

侯莹莹回想了一下这次订单的整个流程，操作系统开通投放渠道那天，她刚好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又在催她辞职回老家，并告诉她老家的同学伍志远最近会来深圳，并向妈妈要了她的电话号码。

伍志远是侯莹莹的初中同班同学，高中也是校友，两人关系一直不远不近。大二那年，伍志远突然从临省的学校跑到侯莹莹的学校来看她，并向她表白，说他一直喜欢自己。侯莹莹被他的突然袭击吓到，当场跑开了，再也没有出来见他。以后每次回家都刻意回避与他见面。

直到大学毕业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他们才再次相见，谁都没有提当年的那件事。后来莹莹出来工作了，回老家的日子更少了，偶尔也会参加有伍志远的同学聚会，两人并没有过多交流。只知道他在老家发展得挺好的，在政务系统工作，也在外面有几处生意，资产听说不少。

去年，侯莹莹五一假期回家，在和妈妈聊天时多次听到伍志远的名字，他在当地变得相当有名望，人际关系颇广，在县城的生意也做得不错，有几处生意红火的饭店，还有两个宾馆。

五一期间的一次同学聚会就是他发起的，在他的饭店吃饭，然后在附近的娱乐城唱歌，最后有几位同学没回家的还去他宾馆通宵打牌，全程费用他一个人全包的。

在聚会的过程中，伍志远多次过来和侯莹莹聊天，眼睛里闪现着那种热切的光芒，候莹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葛，不咸不淡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他聊了几句后只能知趣地走开了。后来虽然还有几次看向莹莹想过来找她说话，终究还是和其他的人热络地玩了起来。

这次妈妈打电话告诉自己，伍志远去香港出差要路过深圳，要了她的电话号码可能会来找她，并且也说他至今仍然单身。妈妈虽然没有说得很明显，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希望她好好招待，伍志远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侯莹莹的心有些乱了，正好这段时间她和向东正在四处找房，想租个经济实惠的房，两人都是下班后精疲力尽地强撑着想找个住起来舒服点的房子，但一直就没有如意的。

两人为此总是闹着各种不愉快，几乎每隔一天都能吵上一架，然后两人又相互愧疚着，相互忍让着。这一切都是没钱惹的祸，如果两人赚钱能力再强一点，或者家里再支持多一点，好多问题就凭空消失了。

伍志远这个时候从侯莹莹的思想里跳出来，不叫她心乱都不行。伍志远是对她有意的，她能感受得到。如果当真和伍志远在一起，以他现在的财力，是绝对不用过得如此辛苦，甚至能过得相当优越。

这些年自己一个人跑到深圳打工，算是饱尝了生活的各种苦，妈妈也一直在劝自己和向东分手，辞职回家，她会给安排一个轻松安稳的工作，虽然收入没有深圳高，但老家车子房子都有现成的，生活成本也比深圳低很多，拿份平均工资都能将日子过得很滋润。

但她当年出来就是为了逃脱母亲地控制，想闯出一片自己主宰的世界。并且和向东这些年的感情也一直很好，两人除了收入追不上买房的梦想，其他方面倒还都挺合拍。所以不管母亲怎么劝慰，侯莹莹一刻也没有动摇过。

这段时间，为了租房，为了存钱买房，她和向东的争吵急骤增加。一是房价在不断不断地上涨着，不管两人多么努力地赚钱，多么挖尽心思地省钱，存钱的速度还是远远落后于房价上涨地速度。再就是侯莹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年龄的紧迫感，让她到了极度焦虑的程度。

她已经28岁了，再过几年就得成高龄产妇了，而即使她们现在就买得起房子，等房子拿到手再装修完可以入住她都已经30岁了，再结婚怀孕就已经是妥妥的高龄产妇了。问题是他们现在还没有能力可以买房。

再加上职业上她也感受到了年龄的危机，新入职的小女生小男生，很多都是20岁出头，个别连20岁都不到，虽然不像自己一样经验丰富、为人老道，但他们敢想敢拼，比自已豁得出去。有几个客户的成交流程她就感受到了年轻一辈对自己地威胁。

当这许许多多的困难和危机摆在面前，无时无刻在协迫着侯莹莹的生活时，她变得心烦意乱，变得对向东越来越没有信心。而此时伍志远跳出她的脑海，犹于一股暖流一点点注入她的后背，成了很有力的后盾，让她忍不住地想稍稍依靠。

也正是这样的思维让侯莹莹更加怀疑生活，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人家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向东也是一直在努力为两人的梦想拼搏，自己却因为生活的这点阻碍变得脆不可击。居然会因为妈妈的一通电话而各种意淫，甚至开始背叛向东，精神出轨到伍志远了。

窗外的烈阳烘烤着大地，透过繁茂的枝桠，穿过厚厚的玻璃，从窗帘的侧缝里顽强地照射在侯莹莹面前的办公桌上。她想起当时自己就是在那样纠结与懊恼的情绪中操作着那个订单。她并没有认真核对合同，凭着自己的感觉，在恍恍惚惚中完成了一系列动作。

吴经理在台上复述着客户的各种诉状，他面色铁青，两眼直盯着侯莹莹，恨不得能用眼神杀死她。

当侯莹莹将目光从桌面移向前方，触碰到吴经理眼神的那一刻，她逃也似的赶紧躲开。

在会议上，吴经理并没有宣布这次事故的处理结果，这次事件过于严重，公司还没有商议好最后的处理结果，要等领导层开会讨论。这次的早会只在市场部宣讲问题的严重性，对每个人都提出警醒，希望以后再也不要有类似的事件发生。

侯莹莹低着头坐在那里，她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向她投射过来的眼光，有怜惜者，有同情者，有冷眼旁观者，更有幸灾乐祸者……整个会场笼罩在一股冰冷的氛围里，除了吴经理的沉痛言语，其他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冰洞里的审判终于结束了，最后的判决还需等待。侯莹莹终于逃也似地冲出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