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毓修《中国雕板源流考》述略
孙毓修(1871.08.15—1923.01.22),字星如,一字恂如,号留庵,室号小渌天(小绿天),江苏梁溪(今属无锡)人。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在职期间,参与《涵芬楼秘笈》《四部丛刊初编》等影印丛书的编印工作。职务之馀,留心抄录版本目录学文献资料,辑入丛书《小渌天丛钞》(间有孙氏自著在内),并以此为基础纂成《藏书丛话》《书目考》《永乐大典辑本考》《中国雕板源流考》等著作。
《中国雕板源流考》是最早的版刻学史专门著作之一,就篇幅而言仅是戋戋小册,且以资料辑录为主,间下按断,故有些学者对其评价不高,如王绍曾先生认为:“留庵所著,有《中国雕板源流考》,其书疏琐无统,未能称是。”[1]新中国成立后,叶德辉《书林清话》得以重印,治学者多推崇之。《中国雕板源流考》则长期未重印,自然鲜为学者注意。胡道静先生指出《中国雕板源流考》有两点为《书林清话》所未备,一是关于刻书的工料价值,《书林清话》仅举《至正金陵新志》关于刊刻此书工价的记载,《中国雕板源流考》则列举了四部宋版书的“纸数印造工墨钱”的记载;二是《中国雕板源流考》抄录了《开元杂报》的有关史料,认为其是唐人雕本的物证,此说在其生前身后皆引起争议,但后来为实物所证实,可见孙毓修的眼光敏锐[2]。此外,不同于以时序为经纬的传统论述方式(《书林清话》即其代表),《中国雕板源流考》以书籍刻印主体和版本类型为依归[3],实则自成体系,已具书籍史之视角,至今仍有参考价值。
一、《中国雕板源流考》之版本
孙毓修著《中国雕板源流考》初版于1918年5月,收入商务印书馆“文艺丛刻乙集”,署名留庵,内容凡十节:雕板之始、官本、家塾本、坊刻本、活字印书法、巾箱本、朱墨本、刻印书籍工价、纸、装订。此版为旧式标点,其辑录资料者以顶格排版,孙毓修按语低二格排版。
1930年4月,《中国雕板源流考》收入“国学小丛书”(万有文库本)出版,署名孙毓修,此版为新式标点并加专名线,文本内容与“文艺丛刻”本基本一致,唯将孙毓修按语顶格排版,而将辑录资料改为低二格排版,俨然视其为一本现代学术著作。1933年4月,商务印书馆印行《中国雕板源流考》“国难后第一版”,仍收入“国学小丛书”,版权页署称1918年5月初版,实为重印万有文库本。1964年10月,台湾商务印书馆重印“国学小丛书”,仍收入此本,称台一版。1974年7月,台湾商务印书馆又将此本收入“人人文库”再版。
1949年以后,《中国雕板源流考》在大陆久未再版。1990年,《出版史料》季刊当年第3、4期连载《中国雕板源流考》,胡道静为之题跋,此连载本未说明底本,从标点来看,当是据万有文库本重排,于辑录文献及孙毓修按语皆不区分格式排版。同年9月,印刷工业出版社刊行上海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印刷印钞分会编《雕版印刷源流》(《中国印刷史料选辑》之一)收入此著,称系据“文艺丛刻”单行本1924年8月第四版重排,署名孙毓修,改题《中国雕版源流考》,对原书格式稍作调整,以宋体、楷体区分排版,然已颇失原貌。2008年2月,上海古籍出版社将《中国雕板源流考》与陈彬龢、查猛济《中国书史》合刊,从标点风貌来看,当是据“文艺丛刻”本重排,于文字略作订正,撰有简单的校勘记,并配有插图,然于辑录文献及孙毓修按语皆不区分格式排版,大失原本之貌。
除了正式出版的商务印书馆刊本,《中国雕板源流考》还有两个较早的版本:一是未完稿本,收入《小渌天丛钞》,今藏复旦大学图书馆古籍部;一是刊载于商务印书馆《图书汇报》的连载本。
复旦大学图书馆藏《小渌天丛钞》第28册书衣署《板本八考》,并以阿拉伯数字标出了此书撰述规划:“1.雕镂,2.款式,3.纸墨,4.坊肆,5.工价,6.板权,7.装潢,8.避讳。”卷端题名“雕板印书考卷一”,内容凡十三节,依次为:雕板之始、五代监本、宋监版本、宋监所刊名数、宋监刊书奏令、辽世版本、金元监雕译本、元兴文署版本、明南北监本、明印宋元版本、明经厂本、清初译本、清武英殿版本[4]。整体框架仍属以年代为先后的传统方式,论述对象大率为“监本”(详后文)。书中称清朝为“国朝”“本朝”,盖属稿于清季孙毓修初入商务印书馆时,又稿本已言及敦煌石室发现所谓“太平兴国五年翻雕大隋《永陀罗尼本经》”(盖引自罗振玉《敦煌石室书目及发见之原始》一文,原载于《东方杂志》1909年第10期),则稿本当撰于1909—1911年前后。卷末双行小注:“聚珍本、套板本、巾箱本,别详下卷。”可见孙毓修虽已有根据书籍版本印刷类型分门别类的思想,但似仍最重雕版,而以他种印本为附庸。
《雕板印书考》内容与《中国雕板源流考》稍异,其行文亦未将引文资料与作者按断加以区分,而是随引随论,夹叙夹议。然其所述要点,实与《中国雕板源流考》大同小异,尤其是“雕板之始”一节,文字全同者近半,且撰稿本时,孙毓修已持中国雕版印刷“肇自隋时,行于唐世,扩于五代,精于宋人”的观点,并已经提出“雕板之事成于隋,实张本于汉”,且论述唐人雕板时已述及《开元杂报》,是前者为后者之初稿殆无疑义[5]。
与《中国雕板源流考》相比,《雕板印书考》亦稍具长编之性质。如“雕板之始”一节,刊本径谓“世言书籍之有雕板,始自冯道,其实不然”云云,随后引陆深《河汾燕闲录》及罗振玉《敦煌石室书目》,论证雕板始于隋代。稿本则广引叶梦得《过庭录》《石林燕语》、江少虞《皇朝事实类苑》、罗愿《鹤林玉露》(引误,实为罗璧《识遗》)、王明清《挥麈馀话》、宋《国史·艺文志》、朱翌《猗觉寮杂记》等,梳理宋人论雕板源流的三种说法(冯道说、毋昭裔说、唐末说),而后又引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及陆深、罗振玉说论证雕板始于隋代。此后又云:“胡应麟谓隋世既有雕本,唐文皇胡不扩其遗制,广刻诸书,复尽选五品以上子弟入弘文馆钞书?然宋初三馆藏书、本朝《四库全书》,亦皆写录,雕本既行,钞本亦何必尽废耶!”盖因此段文字与雕板源始无涉,是故孙毓修于《中国雕板源流考》中未再提及雕印、抄录并行不废的观点,但这一观点实具慧眼。
又如稿本于“宋监版本”后单设“宋监所刊名数”“宋监刊书奏令”两节,其中《宋监所刊名数》依据《玉海·艺文》,参考《麟台故事》《中兴馆阁录》《中兴馆阁续录》等,整理出宋代国子监刻书事二十九条。《中国雕板源流考》则但引《玉海·艺文》,举其荦荦大端者而已。至于“宋监刊书奏令”,孙氏似欲藉此窥测国子监刻书典制,或将用于“板本八考”之板权研究亦未可知。但此节与雕板源流无直接关系,故《中国雕板源流考》未录奏令。
在稿本和刊本之间,还有一个连载本,题作《中国雕版印书源流考》(唯此本作“雕版”不作“雕板”),连载于商务印书馆《图书汇报》第19、21、27、30(以上1913年)、35(1914年)、52(1915年)、58(1916年)、66、70(以上1917年)、77[6]、80(1918年)期。其内容分为十三节:金石刻、雕版、监本、官本书塾本、坊刻本、活字印书法、巾箱本、朱墨本、刻印书籍工价、纸、墨、煤、装订。连载本亦为旧式标点,其辑录资料者以顶格排版,按语低二格排版,与“文艺丛刻”本同。
连载本前有小序,将《中国雕版印书源流考》的全文论述分为六端:一曰时(历时久),二曰地(刻书地点与刻书主体),三曰式(雕版以外尚有活字、套版等版本类型),四曰价(人工、物料等价格),五曰纸墨,六曰装潢。小序并略加数语,交代撰述缘起,谓雕版印书“此诚古人之伟业,抑亦国史之荣光。而纪载寂寥,专书未辑。徘徊艺圃,良用歉然。觕述此篇,备厥掌故”云云,序末又谓“盖将以扬国辉而觇进步,其诸大雅所乐闻者欤”。不论是稿本《雕板印书考》或是刊本《中国雕板源流考》,孙毓修都持有“我国雕板,托始于隋,而实张本于汉”的观点,而在连载本中,孙毓修更是将此观点推进一步,将“金石刻”作为独立章节,而“金石刻”又从初民时代论起,且言称中国以文字著书当始于《尚书》,而《尚书》之成书早于西历纪元二千五百年云云;又“活字印书法”一节,连载本谓:“活字印书法,西人谓之Movable Type,其法传自中土。今日盛行铅字,制模浇字之法,悉用机器,迥非向时恃一手一足之力者,可与之争胜矣。”一是提出西方铅活字印刷之法来自中国的观点;二是指出中土亦用机器印刷,相较古时更有长足进步。民元以来,民族意识、爱国主义渐次觉醒,孙毓修殆亦有感于此,而于连载本中作如此语。然而铅活字印刷术是否传自中国,并无切实论据,此说未必成立[7],且今日中土亦用机器印刷云云,与雕版印刷大旨无涉。刊本但谓活字印书法创始于宋初,近年则用机器,非以往手工操作可同日而语,不言中西印刷之对比,持论相对谨慎客观。
此外,连载本将“监本”与“官本”分离,而将“官本”与“书塾本”列为同一章节。其“监本”一节云:“监中墨简,始于长兴,历朝皆仿其故事。宋朝称监,金称弘文院,辽称秘书监,元称编修所、秘(堂)〔書〕监、兴文署,明称南北监、经厂,清称武英殿、古香斋,其为御府所刻,则一也。”此盖承接《雕板印书考》而来。而“官本书塾本”一节云:“雕版初兴,坊肆未盛。宋元以来,坊肆盛矣。而贾人本射利之心,贻豕亥之误。是不得不官中雕刻,以扶斯文于不敝。故他种营业,鲜闻官与商并立者,有之独印书业也。书塾本亦同此意,故并著之。北宋官刊,莫不字画清朗,体兼颜欧,非麻沙坊本所能及云。”细审此二节,殆孙氏之论监本,欲考其刻书典制;论官本,欲标其精校精刊。然则官司刻书,亦多为秘监颁行,故虽各有侧重,而强分监本、官本两造,终为不宜。刊本《中国雕板源流考》即合监本、官本为“官本”一节,篇幅几占全书之半;“家塾本”一节则仅有寥寥数条而已。
又有“墨”“煤”两节,所辑资料颇可观,且偏重实用技术,然此二节小序谓:“宋元人所撰《墨经》《墨史》诸书,皆主于文房所用,而不别言印书之墨,方知古时印书,即用文房之墨,非如近世之别造至劣之墨皮墨胶,以供印书之用者也。”而其所辑史料,大抵偏重文房用墨,揆诸雕版印书实际,恐不甚切题,刊本《中国雕板源流考》不论墨煤,盖由于此。
连载本小序虽言“为之遐稽收藏之志,亲访珍之家,益以史书之文、杂家之记,条分缕析,述而不作”,然《中国雕版印书源流考》实为述作兼备,例如“雕版”一节言《开元杂报》,则不仅抒发私议,更是论证《开元杂报》为雕印之本,进而推出“则其时刻版印书之风,必已大盛”,并谓柳玭《家训序》言坊中雕本仅有字书是“未免所见之不广也”;至刊本中《雕板之始》一节,此等推测及断语皆为删略。又如“活字印书法”,连载本论及兰雪堂华氏、桂坡馆安氏,谓“明世吾乡铜活字本有二”,并谓华氏“有虞山毛氏之风”,“黄荛圃、张金吾诸人亟称道之”云云,至刊本则仅谓“明世无锡铜活字本有二”,至于溢美华氏之辞,则尽数删略,并补充论述吴郡孙凤、五云溪馆、金兰馆、建业张氏诸家。诸如此类改动不一而足。
总之,刊本相比连载本,于同类史料则精简实例,于论述按断则删繁就简,同时增添相关史料,补写必要论述[8]。刊本《中国雕板源流考》基本落实了孙氏“条分缕悉,述而不作”的撰著大旨,但尽删私人评议,虽更显客观科学,亦觉不无可惜。
二、《中国雕板源流考》之价值
既名《中国雕板源流考》,读者对此书的关注,必在于雕版印刷的“源流”,且尤重其“源”,而未必重其“流”。《中国雕板源流考》的雕版印刷起于隋代之说确实有误,这一关键错误必然会导致后人对此书评价的降低。孙氏据明陆深《河汾燕闲录》载“隋文帝开皇十三年十二月八日,敕废像遗经,悉令雕撰[9],此印书之始”,又据罗振玉《敦煌石室书目及发见之原始》称有所谓“太平兴国五年翻雕”“大隋《永陀罗尼经》”,罗文所载实为“《大随永陀罗尼经》:上面左有‘施主李知顺’一行,右有‘王文沼雕板’一行,经末有‘太平兴国五年六月雕板毕手记’十三字”[10],并无“翻雕”字样。又“随”“隋”古字虽通,然所谓“大随永”者亦出于笔误,当作“大随求”,即随心所求之意[11],与隋朝固无涉。孙氏误读《河汾燕闲录》,对《敦煌石室书目》之利用亦有强行牵合己意之嫌,其所谓雕版印刷起源隋代说,自不可信。
雕版起源隋代说并非孙氏首倡,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经籍会通》大致采信陆深《河汾燕闲录》之说;清王士禛《池北偶谈》采陆深说,然《居易录》又以为非;赵翼《陔馀丛考》疑为非;四库馆臣辨其为非;阮葵生《茶馀客话》又以为是;日本岛田翰《雕版渊源考》则既以陆深说为是,又据《颜氏家训》《玉烛宝典》等书谓六朝已有“墨版”[12],更是大胆有馀而审细不足[13]。可见明清两代,此事已有诸家争讼而无定论。近人黄节《版籍考》谓:“镂板之兴,自隋开皇间敕废像遗经,悉令雕版,(夹注:据陆子渊《河汾燕闲录》。)此为印书之始。”[14]亦蹈袭前人之误,叶德辉《书林清话》卷一“书有刻板之始”驳正前人所引陆深说云:“然陆氏此语本隋费长房《三宝记》,其文本曰:‘废像遗经,悉令雕撰。’意谓废像则重雕,遗经则重撰耳。”[15]其说可信;其后向达先生撰《唐代刊书考》一文,辨正更详,至今学者引为确论。
然则瑕不掩瑜,孙著自有其优长,尤其相较于发表稍前之黄节《版籍考》与撰写约略同时而刊行稍晚的叶德辉《书林清话》,《中国雕板源流考》固有其自身特色与价值。
黄节《版籍考》,分两期刊登于《国粹学报》第47期(1908年11月,光绪三十四年十月)、第49期(1909年1月,光绪三十四年十二月),此文将版籍源流分为三期:刊石、镂板、活板(活字)[16]。上期专论刊石,即讨论各朝石经镌刻及其补刻、传拓,虽然石经传拓是文本可复制技术的体现,但黄节的论述重点始终在于正定经文,推崇贞石之存古,鄙薄版印之多误,并不重视刊石与雕版在技术上的联系,所用“版籍”概念也相对含混。相较而言,孙毓修虽主张“我国雕板,托始于隋,而实张本于汉”,但其所重在石刻文献可复制(传拓),“一时车马阗溢,摹拓而归。则有行诸天下、公诸同好之意,于雕板之事已近”,孙毓修虽在连载本中将《金石刻》单独划分作一节,但其引言则谓“金石刻本,似非本文所宜及。然实木刻之先导,不可废也,故首列之”,对版刻的概念已经有了较为清晰的界定。
《版籍考》下期大体专论镂板,虽然黄节对雕版源始的判断有误,但其广引诸家文献,梳理出自五代冯道始请刻监本至明代南北监刊刻经籍情形,征引史料不如《中国雕板源流考》详赡,然大致脉络已勾勒清晰,孙氏稿本《雕板印书考》篇章结构与《版籍考》下期基本一致,惟引证更丰富,盖写作时曾参考黄氏文。惟黄氏所论仍以正定经文为主,未讨论其馀刻书主体,亦未论及经部以外诸书,且谓:“自隋越唐,仅镂字书、小学、《文选》诸书,而不及经典,亦以为经典者立于学官,传于博士,虑以镂板故至犯异同耳。”[17]虽聊备一说,然终稍嫌迂腐。又黄氏引书多不加考究,如谓“后蜀毌丘俭贫贱时,尝借《文选》于人”云云,不注出处,且毌丘俭是前魏时人,如何得在后蜀?孙毓修稿本《雕板印书考》亦引此事,注出王明清《挥麈馀话》,明其为后蜀毋昭裔事,并加小注云:“汲古阁刊本误作毌丘俭,《经义考》仍之。”又黄节鄙弃活字印刷,《版籍考》论活板仅寥寥数语,且谓历朝活板不兴,盖因“其时读书者犹知郑重一编”,而近世活板盛行,“自今已往,版籍之讹谬,吾不知其纪极也”[18]。孙毓修论活字印刷,引证颇为详备,且所引文献如元代王祯《造活字印书法》及清代金简《武英殿聚珍版程式》等皆颇称活字之善。同是生当机器印书滥觞之世,黄节对新技术的态度显得颇为保守,孙毓修则较为开放,虽然孙著于历代活字印书不如雕版之兴盛未置一词,或系为推崇新技术,以“扬国辉而觇进步”,但孙氏并未因此非议雕版印刷,而仍视其为印刷之正宗。可见孙毓修对待活字印刷的态度,较黄节更为开通。
叶德辉《书林清话》成书于1912年初[19],付梓于1919年后,与《中国雕板源流考》撰写和刊行年代大抵相近,盖各自成书而互不相谋。叶著“博考周稽,条分缕晰”,而为“考板本、话遗闻者所当争睹”[20],其篇幅大小与论题深广自非一册《中国雕板源流考》所能及。但孙著“分量虽较叶德辉《书林清话》为小,然其中有好多资料为《清话》所未及,足见孙先生阅书之富”[21]。胡道静先生曾指出《中国雕板源流考》对宋代刻书工价的记载和对《开元杂报》的论述,即为《书林清话》所未详[22]。柳和城先生亦指出《书林清话》于辽代刻书不置一词,于金代刻书亦仅及平水书坊刻本而已。《中国雕板源流考》据正史纪传考得辽代有官府藏书和设学颁经事,而推测其必有雕本,并引沈括《梦溪笔谈》载“契丹书禁甚严,传入中国者,法皆死”,为辽代版本鲜传于世提供了初步解释;至于金代刻书,《中国雕板源流考》据正史及目录考得“立经籍所于平阳刊行经籍”之平阳即平水,并且指出平水为金元两朝官民雕板之所,官私刻书皆颇发达[23]。此外,《书林清话》对书籍之纸墨装订虽有讨论,然其论纸墨多取材于藏家书录和笔记,不脱赏鉴家习气,论装订则皆讨论书册制度。《中国雕板源流考》讨论纸墨则重视其工艺,援引文献亦不限于书录笔记,而且广采历代各地方志,辑出不同产地的造纸材料与制造工序;至于装订,则所辑材料多来自藏家书录,但是并不上溯早期书册制度,而是仅讨论册子本形成以来的具体装帧形制,较《书林清话》探讨更为具体深入[24]。
除了采辑资料的多寡和侧重、成书的篇幅和架构以外,《中国雕板源流考》和《书林清话》的差异似更在于各自的问题意识不同,问题意识的不同自然会使一部著作具备其独有的学术价值,而不因其资料之寡、议论之少遂受磨灭。学者自胡道静先生以来,多谓《中国雕板源流考》引用工价资料较《书林清话》更为丰富,实则《中国雕板源流考》所引四部宋版书(《大易粹言》《汉隽》《二俊文集》《小畜集》)的工价资料,皆见于《书林清话》卷六“宋监本许人自印并定价出售”一节,该节另有《嘉泰会稽志》、孔平仲《续世说》两部书之工价,就宋刻本工价资料而言,《书林清话》实较《中国雕板源流考》丰富;元时刻书工价,叶著基于《至正金陵新志》记载推算,未必为确,孙著引延祐重刻宝祐本《通鉴纪事本末》所载赎买藏板价格,不能准确反映工价;明代刻书工价,两书所引史料不同,惟皆得出明时刻书工价甚廉之结论。然而问题意识的不同,可以反映在对同一材料的引用截取上。叶德辉引用宋代刻书工价,是为了揭示“宋时刻印工价之廉,而士大夫便益学者之心,信非俗吏所能企及矣”[25],与孙毓修的以工价为本位不同,因此在引用象山县学刻本《汉隽》的工价资料时,孙毓修仅引其价格记载,叶德辉则另引出“善本锓木,储之县庠,且藉工墨盈馀,为养士之助”一句,盖有表章宋代文教之微意于其间;至于引述《大易粹言》之工价,叶德辉仅具其价格与用料,孙毓修则多引“杭州路教授李清孙校勘无差”一句,虽与工价并无直接关系,然而明确校勘责任所属,盖与其“板本八考”计划尤其是板权研究略有关联。明代刻书工价一节,两书皆以为甚廉,但孙毓修引用资料,仅谓明代刻书价廉,清代刻书工价相比明时已然翻倍;叶德辉同样得出清代工价已较明代倍增的结论,但他进一步指出明代刻书“价虽廉,而讹谬不可收拾矣”,仍以一书之版本价值为重,至于刻书工价之廉,恐怕更多地是叶氏批判明代刻本率多粗疏的论据。
黄节、叶德辉两著,前者有开创之功,后者有精详之誉,但其所重皆在版本价值之优劣,如黄节不惜笔墨论述石经,于活字仅著数语;叶德辉全书多有价值判断,其辞不乏赏鉴家习气。孙毓修更重“版刻学”而非“版本学”,对工艺、工序、工料之情形引述不厌其详,而对于文本之精校、书版之精刊与否,仅约略及之而似不以为意。
后来学者,已较孙毓修所见更为深广,如向达先生《唐代刊书考》所引雕版印刷资料,即较《中国雕板源流考》更丰。向先生论唐代刊书之先导,谓“中国印刷术之起源,与佛教有密切之关系”[26],所引佛教印书及私印历书之文献皆为孙著所未及,然其结论亦大致与孙著相同。此外,向先生发现唐代刊书渐次流行的时代大率在唐懿宗咸通年间前后,“是刊书之事,当自此始渐为士大夫所注意,因而形诸记述”[27],称为中国刊书史上之咸通时代,并举十条文献记载以实之[28]。孙毓修《中国雕板源流考》已征引其中六条,惜未进而推出“咸通时代”。孙氏阅书诚已甚富,惟向先生于见闻广博以外更兼颖悟过人,故其所论多更确凿。
张元济撰《宝礼堂宋本书录序》,实亦一篇中国书史简述。该文谓雕版印刷“昉于晚唐,沿及五代,至南北宋而极盛”[29],虽谓雕版印书起于晚唐似稍晚,然已纠正孙毓修的起于隋代之说。张元济并谓其工事之美善,可得而言者有四:一曰写本,二曰开版,三曰印刷,四曰装潢,其所引史料与《中国雕板源流考》重合与相异者各半,其叙述框架“顺序几乎与孙著相仿,只是更加精粹”,“表明张元济撰写此序文时,极可能参考过孙毓修的书”[30]。张元济《序》论述“开版”时,谓“岳珂《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31]自言家塾所藏有天福铜版本,后有人得韩文‘《易》奇而法,《诗》正而葩,《春秋》谨严,《左氏》浮夸’十六字铜笵者,蔡澄、张廷济均谓是宋太宗初年颁行天下刻书之式。然今所传铜板印本,仅为有明建业张氏、锡山安氏及华氏会通馆、兰雪堂所制,而宋本已无一存”,“传于今者,厥惟木版。刊印之便,宜莫如木,若梨若枣,取用尤繁,故当时所称曰锓板,曰锓梓,曰绣梓,曰刻板,曰镂板,曰雕造,曰模刻,曰板行,无不与木为缘。揆其功能,实远出笵金合土之上”[32],而孙毓修于连载本《中国雕版印书源流考》中谓“隋唐版片,用金用木,今不可考矣。岳珂《九经三传沿革例》有天福铜版本。宋时监本皆用枣木,麻沙本皆用榕木。近时刻版,精者用枣,劣者用梨、用杨。刻图有用黄杨者,工费最巨。用铜锡铅泥者,则惟活字版有之”,两人皆引用《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所载天福铜版本论述早期版刻或以金属为之的可能性。玩味张元济《序》,虽言有韩文铜笵,然意未必即有铜版,恐怕张元济对“天福铜版本”之说亦未尽信[33]。而孙毓修于刊本《中国雕板源流考》中删去“天福铜版本”相关论述,是否与张元济之意见有关,抑或已得见叶德辉《书林清话》而改从其说,如今亦无从考证。但从《宝礼堂宋本书录序》的论述来看,张元济对孙毓修的观点,似既有参考亦有补正,从中亦可悬揣蠡测二人交谊之一斑。
三、孙毓修的“板本八考”研究
前文已述及孙毓修有“板本八考”的撰述计划,而《中国雕板源流考》仅仅完成其中五项(雕镂、纸墨、坊肆、工价、装潢),至于款式、板权、避讳三项,《中国雕板源流考》基本未加论述。然而孙毓修一直有综合性的“板本”研究的问题意识,考察孙氏部分著述或资料辑录之稿本,亦可窥“板本八考”之涯略。
按孙毓修另有《藏书丛话》稿本四册,今藏上海图书馆,其中第一册书衣题“藏书丛话(乙卯旧重阳第一次稿本 留庵)”。第二册书衣题“藏书丛话目录”,并注“予欲辑此久矣,人事因循,疾病时作,至今未成,后必勉为之。丙辰夏正十二月廿七日午后,星如”。第三册书衣题“书目叙跋 贞册”,不题年月,按“元亨利贞”,“贞册”当在第四册,此疑有误。第四册书衣题“目录学录 丙辰八月”。则此稿始撰于1915—1916年,随后不断增补。其中第一册书衣于书名以外,尚写有此本分类目录,凡三十一章[34],而据本册各页版心,则此书仅完二十一章:雕造、佞宋、款式、纸墨、仿梓、搜访、偏嗜、传录、假借、校雠、藏印、真赏、闺阁、聚散、目录、装潢、明本、木记、字体、工价、活本。第二册以下则未加分类。此书原意盖是对各家书录、书跋内容分类辑订,可惜仅完成第一册,馀下三册则仅存未分类之长编[35],第一册中也夹有大量片纸散页,皆为资料摘录,率多凌乱不能董理。
今就此稿第一册言之。既名《藏书丛话》,其所侧重,自与藏书关联较大,从上述章节名称已可见之。其中颇有独具只眼者,如“搜访”一节摘引华谷里民(张文虎)《湖楼校书记》所载文澜阁之借书制度和藏书排架等情况,因其撰于文澜阁劫火之前,故叙述详备可信,有裨征实,且可补充《文澜阁志》之缺略,益见其书价值独特。又“假借”一节讨论俗语“借书一痴,还书一痴”之“痴”字何解,其实宋人王楙《野客丛书》、张世南《游宦纪闻》已详论之,宋元以来笔记类书多限于剪裁此二书之说而已,乃至民国初年颠公(雷瑨)《窝笔记》“借书还书”条(扫叶山房《文艺杂志》第6期)仍不脱此中范围[36],孙毓修则摘引元人吾丘衍《闲居录》、明人王肯堂《郁冈斋笔麈》之说,虽详备程度不及王、张二家,然立说颇有新人耳目之处。
至于此书内容关涉“板本八考”者,例如“雕造”一节,则可作《中国雕板源流考》资料所未及者之补充,如《中国雕板源流考》“官本”一节,侧重经史之刊刻,以及国监刻书之体制,尤以赵宋一代资料最为详赡;《藏书丛话》所辑宋代刻书资料则有钱佃《荀子考异》所载《荀子》有“元丰国子监刻者”,知宋国子监不仅刊刻经史,亦刊刻他书。又有《齐东野语》所载沈与(字偕君)“既而擢第,尽买国子监书以归”事,可见国子监刻书亦对外售卖,且此条或可见国子监书亦一定程度上为时人所爱重,而《中国雕板源流考》有“顾李易安仓皇避寇,而先弃书之监本者,(夹注:见《金石录序》。)似旧监本不为当时所重”,两条材料或可互为参证[37]。除“雕造”以外,其“纸墨”“装潢”“工价”诸节辑录的材料,亦有可为《中国雕板源流考》补正者,此不赘引。
此外,《藏书丛话》有“款式”一节,下分为行格、正文小字、标目、板心、分卷五部分,虽资料并不丰赡,但亦面面俱到,可作“板本八考”研究之成果。此外并有“木记”“字体”等章节,惜抄辑较少,似亦属未完之稿。
孙毓修另有《翻版牓文》稿本一册,今藏上海图书馆,为孙氏抄录各书刊刻所撰序跋、牌记,就中多声明版权所属,部分序跋还提及已申官司付榜文,禁止擅自翻刻云云。此即“板本八考”之“板权”研究,仍较为单一且原始[38]。孙氏对版权的兴趣,可能来自其作为编辑的本职工作,也可能是受《大清著作权律》出台的影响。
《翻版牓文》书内夹附“元板《四书拂镜尘》”打字件一纸,并墨笔书:“孙星如先生:弟元济手上。8/9/9。”为商务印书馆用笺[39]。乐怡女史据此笺推定此稿辑成于民国八年(1919)年前后[40]。此说信然,且另有旁证,此稿根据江南图书馆藏清康熙年间崇道堂刻《五经》本《礼记》录出卷首《抄录邸报》及《朱氏经书启》,这两篇文字文博义丰,且为近年研究中国古代版权问题诸学者未曾论及,允为该稿本中最有价值者。孙毓修曾于1919年7月至8月间,为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选取底本事,前往江南图书馆访书[41],得见崇道堂本《礼记》,当于此年无疑。另《翻版牓文》有明万历刊本《七经图》相关资料,该书著录于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钱塘丁氏旧藏多归江南图书馆,孙氏获睹此书当亦在此年。
《翻版牓文》辑录的序跋及榜文,其版权保护仍是诉诸官府,如宋元本序跋不论内容长短,要不外乎“已申上司,不许覆版”(宋本《东都事略》目录后)而已。所录明本《周易经传》附牒文,则是官方牒文规定坊刻四书五经,须严格按照官府颁行之本照样翻刻,并由官学组织师生校对无误后,方准印售。录清代经籍刊行序跋及牒文亦然,惟录张潮《昭代丛书丙集·例言》言及清代福建翻版猖獗,而私家刻书者难以支持身赴福建打官司的成本(据此,古代版权官司似是属地管辖?),故提请“今八闽当道诸先生,凡遇此等流,力为追劈伪板,究拟如法”,虽然显得有些一厢情愿,但也是本稿中有趣味的文字。
《翻版牓文》虽重在抄录榜文,但亦辑录其馀形式的版权标志,例如明万历刊本《七经图》,其卷前叶有古玉花纹,并木记云:“绵纸双印,恐有赝本,用故双琱玉为记。”孙氏除抄录其文字外,另夹附卷前叶(似是影印件)一张,读者观之可一目了然。只可惜此稿篇幅仅有数页,且孙毓修只限于抄录史料,而未加按断或评议。如天假孙氏以长年,或可完成“板本八考”及其他未竟之著述计划(如《书目考》等),使后来者得以快读其书而想见其人之博雅。
四、关于本书整理的几点说明
此次整理孙毓修作品,旨在呈现《中国雕板源流考》前后各版的文本面貌。由于初稿本、连载本和刊本不仅题名不同,行文亦多有歧异,难以通过汇校形式合为一编,故将此三本分别整理汇刊。
初稿本《雕板印书考》据复旦大学图书馆古籍部藏《小渌天丛钞》第28册整理。原稿卷端题作“雕板印书考卷一”,末有“别详下卷”句,盖为未完稿,今一仍其旧,不作改动。
连载本《中国雕版印书源流考》据商务印书馆《图书汇报》第19、21、27、30(以上1913年)、35(1914年)、52(1915年)、58(1916年)、66、70(以上1917年)、80(1918年)各期整理。第77期虽经多方寻访,迄今仍未获见,故本次整理只好付诸阙如。
刊本《中国雕板源流考》以商务印书馆1918年5月“文艺丛刻乙集”本为底本整理,参考1930年4月“国学小丛书”本改正标点。
上海图书馆藏《藏书丛话》稿本,为孙毓修“板本八考”研究的重要成果。其中第一册已经分类辑订,今据以整理,并题作“藏书丛话第一册”,作为本书附录一。第一册中夹有大量散页,凡经孙毓修注明补入某门类下者,径行迻录,不再说明;其馀片纸只字,多为其他著述之草稿,故不再收录。第二、三、四册则未经分类条理,今如率尔操觚,惟恐治丝益棼,故此次整理暂付阙如。
上海图书馆藏《翻版牓文》稿本,亦可为“板本八考”研究提供重要参考,今据以整理,作为本书附录二。
孙毓修除了负责商务印书馆古籍整理编印工作外,亦担任《少年》杂志主编(1911—1914)。《少年》杂志1911年第9期刊有介绍书籍印刷术的《世界怪物之发明及其进步》一文,无署名,当出自编者(即孙毓修)手笔。今据原刊录入,作为本书附录三。
宋原放、赵家璧主编《出版史料》季刊于1990年第3、4期连载《中国雕板源流考》。胡道静为作《重印〈中国雕板源流考〉题跋》,载于第4期。鉴于该篇题跋颇有参考价值,今据原刊录入,作为本书附录四。
又,孙氏著述率多抄纂,虽博集群书,然其间笔误难免;付梓之后,又多见手民之误。本次整理为其核查出处,订正讹误。凡衍文与误字以“( )”标出,拟增及改正字以“〔 〕”标出,以清眉目。一些难以径改的技术性错误,则酌情出脚注说明。至于其因仍罗振玉《敦煌石室书目及发见之原始》误作“大隋《永陀罗尼本经》”,或沿袭黎庶昌观点以为日本神宫文库藏南北朝刊本《尔雅》源出后唐刊蜀大字本[42],或沿袭旧说误以岳珂为《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之作者,或误读古书等,皆一仍其旧,不再注明。限于编者学识,本书整理难免仍有疏失,尚祈读者方家指正。
[1] 王绍曾:《小绿天善本书辑录》,《目录版本校勘学论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25页。
[2] 胡道静:《重印〈中国雕板源流考〉题跋》,《出版史料》1990年第4期,第104页。按《书林清话》所引刻书工价史料不限于元代(详见下文)。另,关于《开元杂报》之性质与印刷方式学界争议较多。方汉奇、李致忠采信无疑(方汉奇:《中国最早的印刷报纸》,见上海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印刷印钞分会编:《雕版印刷源流》,印刷工业出版社1990年版,第330—331页;李致忠:《历代刻书考述》,巴蜀书社1990年版,第8页)。张秀民据《孙可之文集》及仿印本实物怀疑其未必为印本(张秀民著,韩琦增订:《中国印刷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27—28页),黄永年则据仿印本文本内容论证其为伪作(黄永年:《古籍版本学》,江苏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42页),当是。
[3] 乐怡:《孙毓修版本目录学著述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100—101页。
[4] 原有“唐人版本”一节,复删改并入“雕板之始”一节中。
[5] 乐怡:《孙毓修版本目录学著述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99页。
[6] 虽经多方寻访,迄今未见此期,本次整理只好付诸阙如。
[7] 一般认为中国的造纸术无疑对欧洲印刷术的产生有推动作用,但是迄无证据表明中国的胶泥活字、木活字乃至金属活字对欧洲的活字印刷有任何直接影响。参见〔美〕卡特:《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和它的西传》,吴泽炎译,商务印书馆1957年版,第203—206页;〔法〕费夫贺(吕西安·费弗尔)、〔法〕马尔坦:《印刷书的诞生》,李鸿志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48页。
[8] 柳和城:《孙毓修评传》,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90—194页。柳著所举两版差异之例颇详备,本文不具引。
[9] 稿本引作“雕撰”(清王士禛《居易录》引同),连载本引作“雕版”(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经籍会通》、清王士禛《池北偶谈》引同),刊本则引作“雕造”(《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子部《少室山房笔丛》提要引同)。
[10] 罗振玉:《敦煌石室书目及发见之原始》,原载于《东方杂志》1909年第10期,第45页。
[11] 丁福保《佛学大辞典》“随求陀罗尼”条:“随求者,随众生之求愿而成就之意,由陀罗尼之效验而名之者。”上海书店出版社2015年版,第2693页。
[12] 〔日〕岛田翰:《古文旧书考》,杜泽逊、王晓娟点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153—154页。
[13] 俞樾已驳其误,载岛田翰《访馀录·春在堂笔谈》,《古文旧书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424页。
[14] 黄节:《版籍考》(续四十七期),《国粹学报》1909年总第49期,美术篇第1a页。
[15] 叶德辉:《书林清话》,李庆西标校,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2页。
[16] 黄节:《版籍考》(未完),《国粹学报》1908年总第47期,美术篇第1a页。
[17] 黄节:《版籍考》(续四十七期),《国粹学报》1909年总第49期,美术篇第1a页。
[18] 黄节:《版籍考》(续四十七期),《国粹学报》1909年总第49期,美术篇第4b页。
[19] 叶德辉《自序》末署“宣统辛亥岁除”,即1912年2月17日,时清帝已逊位。
[20] 叶启崟:《书林清话跋》,见《书林清话》,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54页。
[21] 胡道静:《孙毓修的古籍出版工作和版本目录学著作》,《出版史料》1989年第3—4期。
[22] 胡道静:《重印〈中国雕板源流考〉题跋》,《出版史料》1990年第4期。前文备引,此不赘。又按,戈公振对孙毓修《开元杂报》为唐人雕本说颇信,见戈公振:《中国报学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版,第27—28页;至论邸报用活字之始,则全采孙毓修说,见《中国报学史》,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版,第32—33页。
[23] 柳和城:《孙毓修评传》,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78页。
[24] 柳和城:《孙毓修评传》,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80—181页。
[25] 叶德辉:《书林清话》,李庆西标校,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27页。
[26] 向达:《唐代刊书考》,《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第136页。
[27] 向达:《唐代刊书考》,《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第140页。
[28] 日本僧宗叡《新书写请来法门等目录》、范摅《云溪友议》、司空图《一鸣集》、王谠《唐语林》、柳玭《家训序》、叶梦得《石林燕语》、无名氏《爱日斋丛钞》、唐《国史志》、朱益(朱翌)《猗觉寮杂记》。
[29] 张元济:《序》,见潘宗周藏、张元济撰:《宝礼堂宋本书录》,程远芬整理,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版,第1页。
[30] 柳和城:《孙毓修评传》,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94页。
[31] 按张政烺《读〈相台书塾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已论证此文并非岳珂所撰,相台岳氏本实翻刻自世堂廖氏本,见《张政烺文史论集》,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166—188页。本书《藏书丛话》“木记”一节亦可提供论据。
[32] 张元济:《序》,见《宝礼堂宋本书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版,第3页。
[33] 按叶德辉《书林清话》卷十“张廷济蜀铜书笵不可据”一节则直指所谓韩文铜笵之说不可信,第232—233页。
[34] 雕镂、活版、佞宋、元明、款式、避讳、字体、纸墨、装潢、板权、工价、坊肆、贩鬻、鉴别、搜访、印记、传写、假借、校雠、目录、聚散、闺阁、偏嗜、返忆、仿刻、丛书、残阙、进献、禁书、释道、题跋。
[35] 乐怡:《孙毓修版本目录学著述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119—120页。
[36] 范景中《“借书还书”与抄书—兼谈〈此君轩漫笔〉》(《藏书家》第2辑,齐鲁书社2000年版,第115—120页)一文指出雷瑨此条基本照录李心衡《此君轩漫笔》卷一“借书还书众说”,以李心衡的“绝佳文字”因其书“难得一见”而被雷瑨“抄抄无妨”甚有不平。实则李氏亦仍不过剪裁《野客丛书》《游宦纪闻》二书而已。
[37] 按《金石录后序》所载李清照依次舍弃之藏品为“书之重大印本者”“画之多幅者”“古器之无款识者”“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似正可说明监本恰为李氏所重,详参李开升:《古籍之为文物—明代出现的新型藏书家》,《古籍之为文物》,中华书局2019年版,第8—9页。
[38] 较为全面的中国古代版权研究,可参考何朝晖:《试论中国古代雕版印刷版权形态的基本特征》,《图书与情报》2008年第3期。
[39] 参见《张元济全集》第10卷,商务印书馆2010年版,第392页。
[40] 乐怡:《孙毓修版本目录学著述研究》,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第126页。
[41] 胡道静:《孙毓修的古籍出版工作和版本目录学著作》,《出版史料》1989年第3—4期。上海图书馆藏有孙毓修稿本日记《江南阅书记》,载访书事甚详。
[42] 王国维《观堂集林》卷二十一《覆五代刊本尔雅跋》辨之甚详,参见《王国维遗书》第2册,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年版,第451—45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