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床异梦2
“再高一点,左边一点,对对对,就这样。”重青站在廊下指挥着几个小太监吊秋千。
高大苍劲的梧桐树,枝叶葳蕤,盛起了半庭绿荫,一根结实平直的分干上穿过几条秋千绳。秋千绳最是要求结实坚韧,故而不同于普通绳子,这是用皮革鞣制而成。
秋千绳的牢牢地悬着一张精致宽大地藤椅,椅子原没有这种样式,是苏折桑和造办处沟通后诞生的,它又长又宽,坐着可容纳三人,躺着可容两人,堪比一张小床了,三方有做靠背,也不用担心不小心滚落之类。藤编材质坐着又软又透气,看着也轻盈欢快。
折桑站在窗前看着,唇边不由含了一抹笑意。沉在深湖的心,透过层层水光,窥见一丝阳光。
在苏府时,苏琼安住的如意斋中就有一架镂空雕花的秋千,很是别致漂亮。
苏父休沐时,就会在后面轻轻推着,小姑娘镶着东海珠的绣花鞋在空中划过漂亮的幅度,她的声音也要起飞了,“爹爹用力,再高点——”苏父嘴上笑应着手上的力度却还是轻轻的,为人父者,总不由自主地放软力度,苏琼安永远不会被推到那个危险的高度。饶是如此,一旁的苏夫人还是神色担忧的提醒,“小心别摔着了。”
那时候,苏折桑和一排丫鬟站在一旁看着,她好羡慕啊,说不清是羡慕秋千还是推秋千的父母。
她从来没有坐上那个秋千,苏琼安让她看,但从不许她碰。父亲从没有问过她想不想玩玩,他甚至没发现他的还有个女儿就在旁眼巴巴的看着。
小时候,苏折桑做梦都想要一架秋千,可惜她的小桑院里,只有几颗半死不活的桑树,其余的都是野草,撑不起梦里的那架秋千。
后来和傅戎在北荒的农院后头有一颗大树,青藤长垂,折桑忍不住揪着藤荡了几下,很快活,但是藤断的时候摔的也是真痛。傅戎听她说了,笑得厉害,说,“你都嫁人了,怎么还馋起小孩子的玩意儿了?“
他和苏琼安一样,童年里的秋千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东西,和小孩儿的每一个玩具一样,过了那个年龄段就没有兴趣了。
折桑听了,脸红的厉害,七八岁的小孩那叫童真,她一个成年人那叫幼稚。从那以后,她对秋千再也没有什么兴趣,但总带着一些淡淡的遗憾。
细细想来,爱不爱一个人区别是很大的,因为不爱,苏父看不到一旁羡慕的女孩儿,因为不爱,傅戎没有察觉折桑言语中的失落。
那有什么关系呢?如今她还是拥有一架秋千,专属于自己的秋千。
“娘娘,快过来试试。”秋千旁的绿宜回头见皇后望着,遥遥招手兴奋喊道。
藤椅下方四角各挂了一个琉璃做的铃铛,通体碧绿,外形似钟内悬吊一枚小银叶子,清风一吹或是秋千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潺潺溪水般惬意中夹杂着叮咚泉水的欢快,声音不大是以听着也不会觉得聒噪吵闹。
折桑伸手摸了摸,微凉光滑,触感很是舒服。她坐在正中间,绿宜轻轻推了一下,铃铛响起,清风拂面。
脱离地面晃动的感觉,让折桑觉得自己像一只翱翔在苍穹的鸟儿,是自由的,快乐的。
折桑的声音也飞起来,“高点儿。”
绿宜很少见皇后这样开心,不由内心激动,用力一推。
风很快,目光越过高高的红墙,是大片宏伟的宫殿。在最高的那一瞬,好像从尘埃中挣脱,她不由笑出声。
可是她们却忘了,秋千背面离宫墙近,下坠之后随着惯性往后荡,绿宜呆住了,重青把她扑倒在在地,秋千从她们上方快速划过,重重撞在墙上,又反弹出去。
众人被这变故吓得叫了起来!
折桑毫无防备,先是整个人往后滑撞在椅背上,然后被向外弹,好在藤椅够宽,堪堪停在边上!若是窄几寸便要掉下去了。
主仆都被吓得够呛,宫女太监们手忙脚乱的去拉藤椅绳索,秋千荡了两回才拉住。
“娘娘,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都怨奴婢下手重了。奴婢真该死,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绿宜脸色苍白,都快哭出来了。
苏折桑惊吓过后,是刺激的爽快,她并没有责怪绿宜,而是大笑着安慰,“没事儿,没事儿,本宫不是好端端的吗?”
“可是刚才——”
绿宜还要说什么,却被一道细细的太监声音打断了,“圣上驾到——”
苏折桑还未来的及反应,一只玄黑金丝修龙纹的靴子便迈过门槛,闯入眼帘。
“在做什么?这么热闹,朕远远的便听见了动静。”高大健硕的皇帝进来,一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他刚去紫云宫看过淑妃,正路过永安宫便听见朱墙之内传来有清脆的笑声惊呼声,在深寂的宫道上,显得那么热闹,好像那是另一片天地。
所以他忍不住叫停,有些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事情,可以让死寂的深宫里出现这样快乐洒脱的笑声。
先撞进他眼睛的,是一张笑脸,弯弯的眼睛亮亮的,仿佛洒落了稀碎的阳光,白齿红唇有一种许久不见的天真烂漫。
皇后与过往温顺端庄的样子大相径庭,宽大的秋千显得她整个人娇小的一团,很可爱。
她的衣服和头发也有些许凌乱,可是皇帝却并不觉得她失礼狼狈,反而像个随性的快乐的精灵。
在普遍温顺,标榜知书达礼的后宫,这样的皇后给了皇帝一定的冲击力。
在皇帝看来,那架秋千太大了,显得不那么精致。
可方想起方才在宫道上听到的笑声,看着竟也觉得活泼别致,走近时,铃铛清脆。
叫他想起一句闲诗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苏折桑脸上的笑却僵住了,开心的时候出现这样一个人,实在是扫兴。
苏折桑忙跳秋千,重青给她拉平弄乱的衣裳,她收起肆意的笑,敛下的眼,遮住了清眸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