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褐衣 （10）
蓝衣身形轻飘，以手为轴，忽的转了一圈，跃落回院，道：“那暗鬼真好手段。适才我看时，中间那一点银片反射天光，闪亮刺眼，十个小洞显得凌乱无序。我倒过来，用身子挡住天光，只借银片自身的闪亮映照，便看到十个小洞整整围了一圈儿，错落有序，唯中间偏上有一点银亮……呸，那暗鬼，以为我们非把这块招牌摘下来才能看清呢，美得他。”
“大姐，想来这形状，便是二十年前七巧围屋的徽记吧？”青衣也来到院中，靠近雪衣的厢房花窗，脸有忧色。
雪衣点头，道：“不妨事，那暗鬼留下这印记，便将所有线索都串在一起了，此案已真相大白。但还需有一个实证……赤衣妹妹，你快下来吧，老这么倒挂着，头不晕么？说不得，还要你再动动手脚，和紫衣、蓝衣一起，替我出一趟门。”
赤衣刷一下翻落窗前，得意笑道：“看谁还敢说我不动脑筋，哼，瞧我穿的这一身，多么有先见之明，我就知道，大姐一定会派我们出去，可是，两位姐姐还穿着居家长裙呐，怕是不方便赶路哟。”
紫衣也笑道：“捉狭鬼……是啦，你最聪明，是姐姐我不对，刚才不该数落你。”
隔过三日后，院门依例大开，门外端端正正站着一老一少。
老人身形瘦小，少年却十分高大，虎背熊腰，一身暗青色的短打穿戴。只见他披了件粉色小袄在肩膀上，围着粗壮脖颈，勉强硬系了个扣儿，看上去颇显怪异。
更怪异的是，这老少二人面色如常，似乎谁也不觉得难堪。
老车依旧守在厢房窗下，青衣抿着嘴走出门去，站在那少年面前，细看小袄系扣的前襟处，绣着一只比袄面略艳些的粉蝶儿，拈起线头轻轻扯开，蝶儿的两扇翅膀逐渐不显，一边透出个“十”字，另一边透出个“九”字，青衣起手挥过，指间多出一根艳粉长线，蝶儿已然消失。
青衣笑着对老人施礼，道：“爷爷来得真准时。只是，结案无需求号，爷爷干嘛要让令郎去弄来这么一件古怪服饰？”
老人一本正经道：“我虽是债主，但敬你们师父守信，你天衣门的规矩，我自家愿意遵守。上次来的仓促，未曾有号，此次老夫出重金，请人将今天的号牌让给了我儿。我问过了，你天衣门需要在求问者的衣服上验号，怎么样，我父子二人的诚意，天衣门见着了吧？”
青衣但笑不语，再福了一福，退过一旁。
雪衣坐在厢房中，也躬身浅浅施礼，道：“多谢爷爷，还请爷爷和令郎进院子来吧，天衣门答应过爷爷，此案不出天衣小院之外。”
老少二人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些激动，几步便抢进院子，老车还在慢条斯理地关院门，老人已忍不住大声问道：“门主，你真能结案了？你真能告诉我，我的孙孙在哪里？”
就在这一瞬间，院门将掩未掩，门外突然蓬起一层尘土，一个灰影如陀螺般旋出地面，直撞院门。老车低叱一声，毫无意外之色，反将院门大力拉开，那灰影眼见就要撞空，硬生生停住身形，左右摇摆。青衣早有准备，从旁抢上，一剑直刺。那灰影本能地闪避，不得不擦过外墙，说时迟，那时快，紫荆刺倒卷飞出，缠在了灰影身上，就听得一声惨叫，众人定睛再看时，院外已扑倒一人。
院内的老少二人呆呆站着，完全看傻了。
雪衣抬手示意，老车与青衣将扑倒的那人抬进院子，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老车再起身去关院门，这一次，动作飞快。
地上的那人一袭灰袍，连头脸都用灰布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显有恐惧之色，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青衣弯下腰，细声道：“看来你是懂的，缠住你的紫荆刺，藤蔓已断开，你绝不可以挣扎。你这衣料，看来倒挺结实，若能保持不动，尖刺不会脱落，不会扎进血肉，你还有得救。”
那双眼睛闭了闭，再睁开时，视线投向厢房内的雪衣，满是怨毒。
雪衣的眼睛眨也不眨，精光闪动，盯着地上那人，缓缓道：“当年，你骗我师父挨了鼹鼠爷爷一锥，我如今还你一条紫荆刺，正是一报还一报，你有什么可怨恨的呢？再者，我师父什么都没对我说过，当年的真相，全凭我自己猜出。我师父不计较你，那是她做天衣门门主时的决定。现在我是天衣门的门主，我自己查得了真相，要执行我天衣门的规矩，与你计较一番，这道理又有什么不对吗？”
那双眼睛显得有些讶异，过了一会儿，怨毒之色褪散，只是视线忽上忽下，似在细细打量雪衣。
老人踏前一步，盯住地上的灰袍人，核桃皮似的面孔皱了起来，颤声问道：“是你……真是你么？你还活着，你还在恨我……二十年了啊……”
那双眼睛看也不看老人。
后面的少年突然扬手，指间银光一闪，向着地上的灰袍人，扑面射去，雪衣立时抬眼，止住想要动作的老车和青衣。
而那老人，竟仿佛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听得风声，伸过手去，随意一抓，少年射出的那点银光，便没入老人掌中。
老人摊开来看，只见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薄薄银片，在掌心滴溜溜打了个几个转，安然停了下来。
老人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声音越发颤抖的厉害：“儿啊……儿啊……你是怎么知道她的……”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转向厢房中的雪衣，深施了一个大礼，道：“敢问门主，我可以先走一步吗？”
雪衣颌首，道：“这半年多来，真难为你了。你放心，我天衣门结案，绝不会结一半留一半。我会同你父亲讲明白一切，二十年前的梁子也终须解开，我就不耽误你去看你自己的儿子了。”
少年再次深施大礼，然后看也不看自己的父亲，笔直出院而去。老车守在院门那处，一开一关，仍是动作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