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暗杀令
卫楚恒回头去找林阿三,将调查结果告知,兄妹关系这个问题,他可以完全放心,不料林阿三也在等着他,有任务。
随着那名队员招供,他的小队短期内是不能有任何行动了,卫楚恒借了卫绍光的大帽子压住松田等人,日本人就把愤怒全撒在那伙计身上,他随之遭遇了狂风暴雨的对待。当然这种审问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无论他说什么,都可能是砌辞构陷,都没法相信,这场风波直到他变成一具尸体被拖走才算结束。
这场风波还有另一个后果,那就是药材铺被严密监视,从现在起,林阿三就只能是个真正的药材铺老板,其它什么事都别干了。
现在林阿三却带来了新的任务。卫楚恒没问这任务是怎么来的,他是怎么接收的,他只觉得这个任务难度太大,风波才刚刚过去,就给他们派这种任务,很不妥当。
其次,卫楚恒也不主张搞暗杀,杀了一个,总有另一个冒出来,比如那张嫂,卫楚恒若要清除她,她早不知死在哪里了。但是,除掉了她,对方也会想办法再派人来,一方面杀之不尽,另一方面可能更加隐蔽,更难发现,也就更难应付,更加危险。
“上峰命令,必须执行。”林阿三虽然看上去不像少校,实则是真正的军人。对他来说,命令就是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无论冒多大风险,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执行。
事实上,若非外面有人看得太紧,他就自己动手去了,也不用劳烦卫少爷了。
原来,十天前,军统有人叛变。这事起初只是一个联络员的一个小小失误,引起了宪兵队潜藏在市井间的眼线的怀疑,但黑谷没急着收网,而是暗中加派人手,直到发现“大鱼”,这才集合人马,一网打尽。
那条大鱼名叫韩莫予,老牌军统,受派遣来到上海,不但是几组执行小队的领导者,更是一个独立谍报网的上级组织人。起初他也坚拒投降,但无奈着实架不住日本人那五花八门的揍人方式,卫楚恒说得没错,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人的承受力之上,凡事应该做最坏的打算。
他叛变之后,他的直属人员眨眼间就被捕了个干净,日本人加紧审问,战果迅速扩大,连累其他一些系统的人员也被捕去不少。
侥幸逃脱的,也只能立刻藏匿,不敢冒头。韩莫予对军统的工作方式太熟悉了,只要冒头,就可能马上被抓。
这等叛徒,当然不能放过。陆唯英一面向总部报告情况,一面派人执行清除。但可惜,韩莫予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必然招致何等后果,也早作了防范,陆唯英的暗杀行动最终没伤得了他分毫,反倒又折进去两人。一人当场死亡,一人受伤被捕。被抓住的那人倒是硬气,当面把韩莫予骂了个狗血淋头,而且是见一次骂一次,骂到后来,哪怕被日本人逼着,韩莫予都不想去见他了。
所以让林阿三出手,的确是无奈之举,陆唯英委实派不出人来了。
“天哪。”卫楚恒是挠着脑袋走出他这位“小舅哥”的大门的。
他走着回家,一路上都在想这事应该如何处理,间或也留心了一下四周,果然,身后左右又多出来一些人……卫楚恒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总是喜欢费这劲。这有用么,他卫少爷要杀人,难道还会亲自动手?
一回到家,卫楚恒就去找妹妹,当众告诉她:“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何子青!很意外是吧?原来他在上海——就在安仁医院当医生!”
至于为什么要去医院,卫楚恒的解释是:“你知道那老范吧,那老家伙还真能喝!……论酒,我想我也是一把好手了,谁知楞是没喝过他!”
“于是你就又喝多了。”卫楚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二哥的举止有些反常,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向花园走去。
现在在家里,只有去花园说话相对安全一点,花园里那组石头桌凳的周围是一片草坪,四面没遮拦,藏不了人。
“所以……只好让你去了。”
此事如何处理,卫楚恒一路漫步回家,一路都在思量。
从现在开始,很长一段时间里,必然有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即使这些监视者没有出现在视线之内,他也必须把它当做无处不在。而这一年多,卫小姐一直规矩,成天睁大眼睛监视这种规矩的行为,日子久了,也就没劲了,现在张嫂对这个“严密监视”的任务也差不多厌烦了,卫楚楚是此次行动的最佳人选。
卫楚恒知道她很难受。这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年复一年。从上海到南京,从漫天炮火到残缺废墟,一路所见所闻,无论是谁,都很难坐得住,遑论是她。但她坐住了,她呆在家里扮演一个成天对镜贴花黄的小姐,明知一切,却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有事没事还得去一个经验老到的奸细面前晃来走去。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年多。现在那张嫂已经没那么留心她了,即使有时她主动找上门去说话,张嫂都有些懒得听了。这很值得赞许。比之拿起长枪去冲锋陷阵,快意恩仇,这很沉闷很憋屈很难耐,但,意义更加重大。
卫楚楚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正是这些看似无意的行为,已经达到了吸引对方注意力,牵制对方行动的目的。
卫楚恒看着妹妹,真的很开心,她再不是从前那个横冲直撞的小姑娘了。
“那我去找谁?”
“俞志铭。”
俞志铭虽然走得很快,临别时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
冯婉如现在没教书了,她成了一名外国银行的职员。
卫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天天对镜贴花黄,那些衣服首饰化妆品,样样价钱不菲,她现在需要去银行取点钱。
看着大门里走出来的卫小姐,外面蹲守的便衣紧急商量了一下,要不要分一人跟着去瞧瞧,但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再说上面也没说要监视卫小姐。
事实上他们就是跟着卫小姐,也不会跟出什么结果。卫小姐坐了辆黄包车直接来到了银行,途中并未停留。外滩的汇丰银行是英国人开的,英国人向来把人分三六九等,一般客户只能在外厅办事,只有在这里存了足够数码的客户,才能进入贵宾室,享受专人服务。
无论战前还是现在,卫家都是名流,也是显贵,账上余额充足。
冯婉如不是金融毕业,无法成为贵宾室的客户经理,不过她长得不错,能说简单英语,文笔又好,放在外厅做一个接待员,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冯婉如坐在位子上,远远看见一个女子推门进来,女子领口斜戴了一枚铜质的一字型别针,这种别针男女皆宜,谁戴着都不会太扎眼。
看到这别针,她就赶紧抢在其他同事之前迎了上去,礼貌地询问小姐要办理什么业务。之后两人简短对话,确认身份。冯小姐把她迎进贵宾室,结束之后,再把她送出银行大门。
整个过程,除了几句“正常”对话,她们没有任何私自交谈。
一小时之后冯婉如下班,她来到了附近的一间咖啡馆。
卫楚楚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阵子。一位空虚无聊的小姐,坐坐咖啡馆发发呆,很平常的事儿。不过这位小姐在这段时间内,办了两件事。
第一是确定周围安全;第二是把二哥交代的事情再想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