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尸块(1)
饭馆临近打烊。
雷家明悠悠叹息:“唉!那时,我要是和他读一个高中,他应该不会出那种事!表面看,当年他身上,主要就那几件事:换座事件,黄色漫画事件,偷拍事件,被勒索事件,以及高一下学期的强奸事件。实际上呢,那只是面上看得见的事。他呢,其实每天都很煎熬,只能说,高中换了环境,那段时间相对好些。说实话,最早偷拍事件谣言出来时,我压根儿不信……高一下学期,强奸事件出来,他被开除后,蓝媚还旧事重提,对老师述说当年的偷拍事件,说是白玉城亲口承认的。学校还做了求证,派人去职高,找过虎子等人。当年没开通报大会,但事情根本瞒不住,各种消息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于是通过同学传进我耳朵里。在旁人看来,偷拍事件是个既成污点,奠定了他后来的心理动因和行为基础,让强奸看起来顺理成章。每个人都觉得很合理,从来没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王可问:“李默琛买套,跟女学生苟且,你怎么知道的?”
“是小白亲口告诉我的。被开除后,他找我吃了一顿饭,算是告别。当时他喝了酒,把那档子事说了。我当时不信,被他那话吓到了。”
说到这儿,雷家明想起一个细节:“那时候,白玉城有个白色封皮日记本,挺厚,封面上用铅笔画着樱木花道,总是随身放在书包里。他没有天天写日记的习惯,估计重要的事才会写下来,对他来说权当一种发泄。临别那晚,我本想偷看日记来着。后来我喝多了,就没看成。他呢,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可惜也喝多了,最后没说出来……对了,前几天去他家吃饭,我还见过那个本子呢!”
伊辉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所谓的强奸事件,是个局。”
“废话!”王可抖着腿说,“李默琛买套,跟俩女学生乱来,板上钉钉的事。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人家不对付他才怪!”
雷家明说:“他该报警才对,毕竟不是亲眼所见。”
“呵呵!一个大男人买了套,带俩女生回家。两个多小时后出来,脖子上好几个印子,都是蓝媚吸的,还不能说明问题?”王可指着自己的脖子,“当时五六月份,穿短袖呢吧!那晚的晚饭,李默琛跟蓝媚她们在外面吃的。他脖子上要是早有印子,怎么好意思上街?换句话说,要是早有印子,别人早就提醒他了!沈沛溪当时说得还不明白,那可是蓝媚吸的!”
“我没说不是啊!”雷家明敲着脑壳,“所以说白玉城傻!蓝媚勾引在先,他上了也就上了,还大包大揽,弄出个强奸!我估摸着,这几年,他也该琢磨过味来了!”
“废话!他入社会早,不出两年就能琢磨透……不过我很奇怪,既然当年,蓝媚那个小娘儿们坑了他,他今天,为什么还给蓝媚送花呢?又想追她?”
雷家明想不通。
王可问:“他那晚为什么到处找蓝媚?总不是凑巧碰上李默琛买套吧?”
“不知道。吃散伙饭时,我就觉得他还有别的话想说,可惜没说出来。”
“在那之前,肯定还有别的事!”王可转换话题,“那李默琛呢?我对他真好奇啊!他凭什么,能让那两个女学生那么听话?”
“师生恋呗,李默琛挺帅的。”
“胡诌八扯!”王可拍着桌子,说,“师生恋,两女一男?一张床?而且被白玉城点破后,蓝媚还能再次献身,给白玉城安一个强奸罪名?甭说,那个局,肯定是李默琛的鬼主意。白玉城暗恋蓝媚。李默琛算准了白玉城,会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蓝媚和沈沛溪那俩丫头,应该没那么深的心机!”
“你说的一点儿都对,行了吧!”雷家明拿病句刺挠王可。
“狗屁!你说啊,李默琛凭什么能操控那两个女孩?”
“其实很简单。”伊辉说,“你也能操控别人,只要抓住别人的把柄。”
“把柄?”王可挠头,“女学生能有什么把柄……”
“我哪知道啊!”伊辉转脸对雷家明说,“那个李默琛,有意思啊!照白玉城的说法,估计那家伙当年搞女学生,肯定不是一两次。我甚至觉得,他去高中附近租房,为的就是干那事方便。可他后来为啥辞职?心虚,还是另有别人知道他的秘密?”
“不知道!”雷家明说,“这两年,我跑教育版块,回过初中母校。有一回请一个相熟的老师吃饭,顺嘴提起李默琛,才知道当年白玉城强奸事件后不久,他就主动离职了。我问为什么。那老师嘴上不说,脸上一副神秘的样儿。我使劲追问,他才告诉我,说李默琛那时名声不大好。他去西城高中附近租房,高中有认识他的老师,也有认识他的学生。具体不知道谁传的,总之是另有人看到过,他带女学生回宿舍。话慢慢传出去,初中母校也就有人知道了。”
“你们那位李老师,人才啊!”王可感叹,“这顿饭值,喝了酒,还听了故事。故事里的人啊,一个比一个奇葩……哎!虎子那小东西,就不是个东西!葛春花呢,大好人!白玉城奶奶呢,就最可怜!蓝媚呢,就不稀得说……”
雷家明说:“他奶奶早没了。冬天出门滑倒,摔出来毛病,没治好。治病钱,丧葬安置,还是葛春花一手操办的。那时我才上大一,年假回来碰上蓝媚,才知道有那么个事。老人走的时候白玉城不在。那些年,他就没回去过……唉!不应该啊!”
“葛春花那种人,不多了!”伊辉也感叹起来,“可惜她那两个养女,好不让人失望。”
雷家明呆呆地盯着面前的水杯。那些青春往事,一件件从水面上浮起来。
作为朋友,他是见证者,见证白玉城懵懂而惨烈的青春,见证人性的丑陋与美好。在他的概念里,白玉城是被毁掉的人:家破人亡,以强奸的名义被开除,年纪轻轻就流落社会。可是,一个人的一生,真的能被环境毁掉吗?有没有重来的机会?他不能回答,也没有人回答他。
王可摇摇晃晃去付钱,把本应结账的伊辉甩到一边。
雨还在下……
第二天上午,雨势变大,像瓢泼一样,直到中午才堪堪停下。
今天,伊辉正式去刑警队上班,脖子上挂起西城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顾问的证件。人有了证,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从这往后,他再也不用担心调查取证的合法性问题了。
上午雨大没事干,他在公共办公室,翻看近期辖区派出所的警情简报。
他心思不在简报上,脑子里琢磨两件事。
在五一路上寻找“827”爆炸案目击者的工作,还在进行,到底能不能找到?要是找不到,下一步怎么推进案情?
“711”褚悦民的案子,警队内部早就认定是谋杀,只是未对外公开定性。案发当日,褚悦民去静山别墅找唐林清干什么?褚悦民死了,唐林清也死了,他们的死,会不会有内在联系?如果有,联系又是什么?
基于案情,他向江志鹏提了两个建议。
一个是查7月11日的路面监控,观察有无可疑车辆跟踪过褚悦民;另一个是派人暗中监视唐林义,同时也算是对被监视人的一种保护。因为就“827”爆炸案来说,死的是唐林清,但凶手的目标,大概率包含唐林义,这在警队内部是高度一致的认定。
午后雨小了,伊辉开车前往五一路。
林义化工连接东西两厂的天桥,就在五一路中间。
他到桥下转了两圈,心里凉透了。
从外形看,天桥呈弧形,横跨东西两厂围墙,一头伸到西厂墙里面,一头伸到东厂墙里面。围墙高两米左右,所以天桥弧形的最低点,也就是跨过围墙的部分,就在2米以上。这本来是个好消息,因为在那个高度下,不管谁要爬上天桥栏杆,都很容易被路人注意。可是,东西两厂的围墙外,天桥横跨的路两边,长满了杂草藤蔓。正值盛夏,那些杂草藤蔓生命力爆棚,密密麻麻,攀附着围墙和桥栏干。远远望去,在最容易攀上天桥的位置,除了一片绿油油,什么玩意儿也看不到。别说那里藏上一个人,就是三五个也没问题……
寻找目击者的工作仍在进行。
他很沮丧,默默吐槽,绿化工作干得好,有时候不见得是好事。
这时,王可来电,声音听上去很焦急:“辉哥,你一上岗就‘开荤’了。有人报警,小王庄后的坟地里,发现了尸块!”
“什么尸块?”
“废话,当然是人的尸块!”
他挂断电话,开车前往小王庄。
小王庄位于林义化工西南方向8公里外。
坟地在村北边一条沙子路尽头,里面是小路,没硬化,雨后泥泞难行。刑警的车都停在沙子路边上。
伊辉踏进泥地里,艰难朝前挪动。
江志鹏带人先一步赶到,大家聚集在一个坟头前,浑身是泥,样子甚是狼狈。
那个坟头不小,前边立着碑。按农村的规矩,先走的老人坟前不立碑,得等老伴埋进去再立。坟前立着碑,就表示那坟以后不会再挖开了。
发现尸块的位置,在坟背后。泥地上铺着透明塑料布,两个戴口罩的法医正埋头干活,清理出来的尸块,都堆在塑料布上。
报警人叫王小帅,40左右。
王小帅母亲前天去世,定的是昨天发丧。可是昨天下了一天雨,就推迟一天,结果今天雨更大。好不容易等到中午,见雨基本停下来,就出动发丧队伍,去安葬母亲。
一到坟地,王小帅就看到一群狗聚在一座坟前。他没在意,继续忙活手头的事。后来,发丧队伍里有几个孩子被狗群吸引,趁大人不注意,跑过去逗狗,结果很快又跑回来,一个个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