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乞求

7岁那年，这一年林瑶离开了从小带她长大的外婆。跟着母亲去了城里生活，因为她原来成绩太差，又重新读了一年级。

半年后，林瑶和弟弟跟着爸妈去了S市，S市是座一线大城市，还有她从未看过的蓝色大海。

刚到S市，林瑶依旧很胆怯，因为不会讲普通话，她很少说话，还被班上另一个男生认为她是哑巴。那瞬间她感觉特别尴尬丢脸，居然被人认为她不会说话。

平日，班上总有两个调皮可恶的男生，在后座故意欺负她，初来乍到陌生的环境，她不敢向老师告状，揭露男生过分的行为，选择忍了。

值得高兴的是，在新的学习环境，她的成绩突飞猛进，从原先的不及格，到80多分，到语数英95分以上。成绩上飞快的进步，连林瑶自己都不敢相信，而她的英语最好，每次都是满分。

较为优异的学习成绩，让年幼的林瑶，心里不禁产生了几分骄傲，觉得那些总是不及格的人，真的很笨。

环境的改变，她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从胆小懦弱，变成了什么都想争强好胜。因为在她心里已经认为，不争不抢就会被人欺负，不强势只会被轻视，所以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不会被随意欺辱。她宁愿欺负别人，也不愿再让人欺负自己。

渐渐的，除了班上那个最顽劣讨厌的男生，会偶尔招惹她一下，也没人会惹她。

8岁时，林瑶第一次见到了无边无际的深蓝色大海，是爸带她和弟弟去的。她走到礁石旁，用手捧起海水尝了一口，原来海水真的是咸的。又在沙滩上捡了一些贝壳，看着层层拍打而来翻滚的浪花，踩在软软的沙滩上，那感觉真是惬意。

她穿的是件粉色长裙子，那件裙子当时她很喜欢。

因为她英语成绩很好，英语老师也很看重她。

有一天上课英语老师有事出去了，便叫林瑶到讲台去教学生们朗读对话。林瑶毫不怯场站上讲台，指着黑板，声音洪亮的教，那些同学也读的很给力。

也是某天上课，英语老师红笔没墨了，下意识的叫了林瑶去办公室，帮她拿红笔。虽然只是件小事，但让林瑶感觉老师是信任她的。

后来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英语书写比赛，一个年级就选几个人，英语老师有些得意的喊了林瑶去，只可惜林瑶英语书写很一般，没能得到名次。

检查英语阅读时，林瑶蹲在英语老师膝盖前，老师一脸微笑看着她，知道她能轻松过关，而她也不负所望，流利的朗读了出来。

起初，班主任数学老师也很喜欢她，有一天数学老师去办公室，还特意叫上了林瑶，在办公室里把林瑶抱在自己腿上，笑着逗她。林瑶没有受宠若惊，而是欣然接受了。然后数学老师又放心的，叫林瑶去教一个差生做数学题。可她耐心不好，那女生一直听不懂。

那时候林瑶胆子很大，丝毫不顾那是办公室，气得她一直大声拍桌子，骂那个女生笨，动静很响，惹得语文老师都听不下去，不停对她说：

林瑶，别拍桌子了，太吵了。”

听见语文老师的话，她才停止了拍桌子。

后来，林瑶在老师们眼里获得了一致的评价，纷纷赞叹她胆子大。某节课上，那些没写作业的，考试成绩太差的，要用铁尺打手心，因为林瑶胆子大，班主任立马选了她上去惩罚那些人。

有一件事，让林瑶挺佩服只有8岁的自己，那是一次学习组织的旅游，价格150元/人。那时她都觉得一向吝啬的父母，肯定不会愿意，没想到父母同意了，她和弟弟都去了。

然后坐校车到了欢乐谷，在坐旋转木马时，林瑶差点儿在游乐场把自己走丢了。当时旋转木马已经停了，她走远才看见，自己的钥匙还挂在木马脖子上，连忙跑过去取，等她取完钥匙，才发现自己的队伍已经不见了。

8岁的她，在一个很陌生的环境走丢，心里顿时感到了一阵恐慌。但她竟不害怕，连忙平复心情，不哭不急去找到了自己的队伍，没人知道她差点儿在游乐场走丢的事。

在学校，林瑶几乎从来没有零花钱，买零食的钱，都是她从别人手里坑蒙拐骗，或以利益换来的。

有时候实在没钱，又特别想吃零食，她竟然干起了顺手牵羊的坏事，在学校小卖部偷零食。偷过不止一次两次三次，后面被女老板抓住了，不肯放过她，然后班主任知道了这件事，把她喊出教室，坐在外面批评了她一顿。

林瑶感激班主任，没有在教室，或在办公室里批评教育她，不然她干的坏事，被别人都知道了，到时她的脸往哪儿放？

后面班主任换了位置，林瑶的同桌是个男生，他成绩很差，属于不及格那种。班主任让林瑶多照应他，在学习上帮助他一点儿，让她在考试时给他抄一下答案。这顿时让林瑶有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从他身上坑一些零花钱。就是她给他抄答案，帮他做作业，他每次要给她一两块钱作为报酬。

同桌也真的每次都会给她钱，让林瑶感觉，从他手里得到钱花怎么那么容易？

在林瑶记忆中，模糊记得他是个外表清秀的小男生。记得有一次下雨天，她想吃冰淇淋，语气讨好着让他帮她去买，他真的去了。因为在下雨，他跑过来递给她时，上面的冰淇淋突然就掉地上了。然后他又跑过去帮她买，好像伸手正要递给她时，冰淇淋又掉落在地了，她既有些感动又很无奈，同桌冒着雨一次次帮她去买冰淇淋，竟然都跑掉了。

因为是夏天，有一次下课林瑶感到很口渴，同桌当时买了一瓶饮料，放在桌子上。她问他:“我能喝一口吗？”他点头说：“可以。”她正拿起来准备喝，突然就被旁边的一些同学起哄了，说她喜欢他，才喝他的水。林瑶听到这种话顿时不好意思了，把水拿在手上没敢喝。这些人太八卦了，才几岁呀就开始造这种谣？

那个跟林瑶不欢而散，最后绝交的女生，期末后她们的关系稍微有了缓和。女生知道林瑶要转学了，放假后，她们在小区篮球场见到，女生故意笑着，戏谑林瑶说：我知道你要转学了，你肯定会舍不得你的同桌，因为没有他，你就没有零花钱用了。

原来连女生也知道，同桌总给她钱的事，只有她一个人以为别人不知道。

之后9岁时，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母亲带着林瑶和弟弟，又回到了城里读书。其实是因为没钱，没钱交学费了，林瑶父亲不务正业，整天做着天上掉馅饼，中巨额彩票的白日梦，上班两天打鱼两天晒网，成天都在家里研究他那本天书。

林瑶想到是父亲，害她失去了在深圳读书的机会，害她失去了接受更好的教育，她很恨他。

由于县城里的教学方式，对小学生并不重视英语，老师也只是照着书本念一念，很少认真教内容。

平时从未写过英语作业，更未考试过。林瑶的英语成绩从满分掉到了90多分，然后掉到了80多分，甚至更低。

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成绩，已经变得如此平庸，她内心的骄傲都被挫败了，以致她对英语渐渐灰心。

上了初中，初二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林瑶英语成绩一落千丈，只考了五十多分。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念道她的名字，生气的脸色骂她：

“看看你才考了几分，既然生的笨，就要会笨鸟先飞！”

英语老师的话字字刺耳，那一刻林瑶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跟羞辱。

她小时候的所有努力，在不知不觉中，被无情打回到了原地。

开学一个星期左右，这天下课，林瑶站在走廊，看见了她在原来A班的同学——陈艳。

陈艳一见到她，就很惊讶的对她说：

我在教室看了一圈，都没看到你，在想林瑶去哪儿了？没想到你去了b班。”

难得陈艳还这么记挂她，林瑶都没想到，这个以前很不喜欢她的小学同学，到了初中，她们反而关系缓和，变得像朋友一样了。

林瑶听见陈艳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很无奈，一点儿也不想离开A班。但现在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她很想回A班，但班主任还会同意吗？

陈艳以前的确讨厌林瑶，觉得林瑶性格霸道又蛮横，还总是欺负人，让她很看不惯。

现在她们都长大，不是当初那个小学生了，虽然她曾经挺讨厌林瑶，但好歹她们有四五年的同学情。再同班，她慢慢发现林瑶也变了，不像小时候那么讨厌了，作为老同学，她还是挺关心林瑶的去向。突然看不见林瑶了，陈艳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又过了几天，下课在教室外面，林瑶见到了她在A班的同学李静。

李静也是林瑶小学同学，之后小升初分班，她们就不在一个班了。

真的很有缘分，初二她们又同班了。林瑶印象中，李静人如其名，是个外表文静的女生，蓄着一头短发。

初二看见她时，她五官端正，十分清秀，眼睛里透着一抹聪敏狡猾，长发及腰。李静给她的第一感觉是，不仅性格变了，也更漂亮了。

这天下课，李静突然找到了林瑶，站在人群中间，她眼神焦急，语重心长，又恨铁不成钢的对林瑶说：

“林瑶，你真的要待在b班吗？你就要这样放弃你自己吗？你要是在这个班，只会变得什么都学不进去。后面那些男生上课都很吵，吵的像苍蝇一样，让人根本没办法好好学。他们每个人都不想学，难道你也要像他们一样吗？

你以前在我们班上还是好成绩，现在你也要这么堕落吗？再说A班跟b班学费就差了100块钱，多缴100就可以读A班，才多100。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去了b班？

要不你去跟我们班主任说好话，让她同意你回来我们班，现在就去说，去啊！”

在李静知道林瑶转去了b班，她心里是不可思议的，不懂林瑶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去了那个人人嫌弃的烂班？

作为老同学，李静不想看林瑶就这么堕落下去，不想她放弃自己，她希望林瑶能振作起来，重新回到A班。

林瑶认真听完了女生说的话，她心里真的很感动，这一刻的李静，比母亲还要关心她，李静竟然能这么为她的前途着想，苦口婆心的劝她。

她很想说：李静谢谢你，谢谢你对我说的这番话，我真的很感动，我会一直记住你这番情谊的。但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怕班主任不想接受我。

或许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就是再找两个女生，跟她一起去说，人多力量大，总会奏效的。可她太蠢，她没有想到这个办法，也没有付出行动。随波逐流把自己拍滚到了沙滩上，回不去了。

在b班教室，林瑶的座位靠着讲台，坐在第二排。

在A班时，按照班级的考试名称排位置，她身后坐的男生刘广盛是个混混儿，一个在班主任跟其他老师眼里，非常调皮捣蛋的坏学生。

A班很多人都害怕他，包括一直挑衅她，总是惹她生气的那个女生李歆。

时间一天天过去，坐在男生前面，林瑶感觉很安心，觉得刘广盛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坏。

虽然男生总是对别人盛气逼人，他也从来不会主动找她麻烦，对她施威。

林瑶在班上朋友不多，有时还会受到一些女生的欺负。每次在上课的时候，前几排的几个女生总是让她帮忙丢垃圾，一开始她并不太愿意，因拗不过那些女生强硬的态度，她只好答应了。

刘广盛座位旁边就是垃圾桶，她每次总是轻声细语的对男生说：

“帮我丢一下吧，谢谢！”

男生都会接过她手中，连她自己都嫌恶的废纸巾，帮她丢掉。

在下课的时候，男生也不会故意捉弄她，但她却好几次看见，他故意使坏嘲弄她的女同桌，宣扬女生的囧事。

那天男生开口问她借钱，不多就找她借一块钱，她小心的问男生：

“我借了你，那你会还我吗？”

男生坚定的眼神告诉他：

“我会还你。”

女同桌陈玉清楚刘广盛的为人，她笃定了他不会还钱，便开口提醒林瑶说：

“不要借给他，你借给了他，他就不会还你。”

林瑶相信男生会还给自己，她把钱借给了她。过了几天，男生忽然叫住她说：

“钱还给你。”

林瑶惊讶了，他竟然对她这么守信，她都没想到他会还。

一天下课，林瑶跟前排的女生沈歆发生矛盾，争吵不休，吵的十分激烈。她们俩吵架就像家常便饭，随时都能点燃爆发。

男生刚好从林瑶身边经过，听见了沈歆在跟她激烈争吵，他当即脸色就非常生气，眼神里怒火中烧，握紧拳头身体逼近沈歆面前，警告道：

“沈歆，你想死吗？劝你给老子放安分一点儿！”

沈歆被刘广盛这样凶，一下子就害怕了。她身体连忙退缩躲避男生，眼神很恐惧，半点儿不敢违逆他。

刚才跟人吵架的嚣张气焰，已经退却无踪。

刘广盛本就看不惯沈歆，在班里一副讨人厌又嘴贱的样子，看到她跟林瑶争吵不休，敢在他眼皮底下欺负林瑶，他就更是怒不可遏。

被刘广盛这么针对，沈歆一下子就学乖了，不敢再随意为难林瑶。

有一天上课，老师有事不在，让刘广盛代管班级纪律。刘广盛是班上逞尽淫威的混混儿，同学们几乎都很怕他。

忽然，他站在讲台上严肃的发话了：“把手机收起来，不准玩手机，让我看见了直接没收！”

同学们都很听话的藏起手机，不敢再偷偷玩了。

但林瑶却并未在意，她感觉他不会这样针对她。

她依旧肆无忌惮的，在课桌下玩手机，根本没顾忌他的话。

然后刘广盛端着架子，拿起教棍慢慢走到了林瑶面前，看见林瑶在玩手机，他眼睛有意的看向女生，抿唇一笑，什么重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林瑶的女同桌表情十分不可思议，又好奇的问：“他怎么都不收你手机？”

然后女同桌又问林瑶：“你是不是给他扯钱了？”

林瑶点头回应。

女同桌义愤不平的继续说：“我们父母辛苦挣的钱，凭什么白给这种人？不要再给他扯钱了？”

林瑶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不想再给他扯钱了。女同桌这句话，甚至直接让她改观了对刘广盛的印象。本来她心里对他是有一些好感的，觉得他对她还比较好，比较不一样，毕竟他是班级人人忌惮的混混儿。

但因为女同桌的一段话，她竟开始有些讨厌他了，后来刘广盛讨好的找她扯钱，她也不想给了。

其实想通之后，她觉得自己真没必要突然就嫌恶男生，他要的只是一点儿小钱，不足挂齿，只要在班级他能一直帮她，维护她，请他吃东西，请他几块钱，几十块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是拿不出来？就当是为了感谢他对她的优待，心甘情愿请他的。

可当时林瑶不这么想，并开始对他一毛不拔。

那时她也是傻的可以，她到底有没有自己的主见，怎么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到了第二学期，很意外的是，刘广盛也进了b班，似乎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而这学期她转到了b班，下课的时候，她回头看见了这一幕，班上那些女混混在戏弄刘广盛，她们一个个围在男生面前，趾高气昂的姿态，气焰很嚣张。

陈佳月双手环胸坐在课桌上，翘着二郎腿，俯视他，满是轻蔑的目光，看起来戾气十足。

过道里，男生弯着腰卑微的样子，站在一群女生跟前，乞求的说：

“我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求你们不要再欺负林瑶，不要打她，放过林瑶行不行？”

刘广盛低声下气，弯腰一脸卑微的神色，顿时刺痛了林瑶的眼。

林瑶很震惊，刘广盛竟然会为了帮她，不顾面子，卑躬屈膝的向一群女生求情。

她真的没有想到，他为了帮她连自尊都不顾，去乞求那些女生。

陈佳月神情仍旧不屑一顾，随即嘲讽的盯着男生，阴险之色没入眼底，冷冷的威胁道：

“想帮她？刘广盛，你以为你是谁！不要在这儿浪费力气，信不信我连你也一起打！

刘广盛知道她们现在盯上了林瑶，一心想教训她。

他不想林瑶受到伤害，不想她被人欺负，他想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她。

站在她们一群人中间，他还在躬身央求那些女生：

“真的求你们放了她，放过她吧？”

在一天天相处中，刘广盛对林瑶渐渐动心了，但他知道自己是老师眼中的坏学生，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儿，他不敢把自己的心意告诉林瑶，在他心里，林瑶是一个干净纯粹的女生，他不想把身上的痞气沾染到她。

或许林瑶也不会喜欢像他这样的男生，能保护她不受伤害，她能过得自在，就足够了。

只是他不懂，这些女生并不会因为他的乞求，就这么放过林瑶。

林瑶内心不禁被刘广盛的话触动，这个在老师眼里顽皮到上房揭瓦的坏男生，会这么卑微的为她求情。

她看过男生在上课故意顽劣捣乱，言语很挑衅，说着不怕死的话跟语文老师杠上。

语文老师被他惹怒了，生气的狂扇他耳光，抬手毫不留情的打在男生脸上。男生被打的很惨，满脸通红，连口水都溅到她脸上了，却忍着没喊痛吭声，嘴硬不肯服输的样子。

林瑶感觉自己真没良心，这个宁愿忍着痛苦，在老师面前都不求饶的男生，他为了帮她，把姿态放的这么卑微，她对他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后来林瑶对刘广盛态度实在冷漠，甚至几分嫌恶的目光看他，刘广盛对林瑶也变得死心了。

多年后，林瑶再记起刘广盛，想起男生总是明里暗里的维护她，不顾尊严的想保护她，她对他却是回以嫌弃的脸色。她很内疚，自己当年对他那样残忍。

她怎么也该对他好一点儿，至少他真正在意过她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