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风雨欲来
西路金军粘罕元帅本就将大营设在太原周围。只要踢走了太原这块顽石,粘罕的西路军将加速南下东进。
粘罕东进首当其冲的是平定军,下一个遭殃的正是井陉道了。
而东路的金国二太子斡离不仍然似前一次一般,一路畅通的打到黄河边。唯一不同的是,真定府被金军拿下了。
太原解围是无望了,但是自己还是可以为粘罕的西路军设置一些障碍,让他东进乏力。
而保卫真定府沈放是一点底气都没有,平原上孤独的一座大城,四战之地。
况且,金军此次南下与上次情形不同,这次斡离不带上了攻城器械,目的很明显。
只要牢固的把守井陉道,迫使粘罕和斡离不放弃图谋井陉道,自己就算暂时在太行山站稳了脚跟。
大宋的天被捅下来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自己没能力,也决不可能做赵氏的救世主。
沈放陷入了沉思,刘德仁则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
沈放所不知的是,刘德仁比绝大多数宋人,甚至北宋末代皇帝赵桓还人间清醒。
只是刘德仁再怎么清醒,也预判不出北宋王朝会终结。
“老弟,听说你受命准备西入山西,可是真确?”刘德仁见沈放沉默不语,小心翼翼的问。
沈放终于回过神来,应道:“是,旬月之后。”
“是土门所有驻军都入山西吗?金军马上要打下来了,真定府就不顾了吗?”
“真定府自有刘翊把守,我就是想掺和进去,人家也不愿意。”
“可是……”
“刘掌柜是心疼你那份家产吧?”
“不怕老弟笑话,刘家那份产业是三代相传积攒下来的,不能在老哥这代断了根啊!”
“你可以将能搬的、能卖的都处理一番,到我这里安上一窟呀。实在不放心,也可迁一部分到汴京,甚至江南啊!”
“老弟你说的轻巧,金军攻城略地快逾闪电,我这还在路上就给匪寇游兵抢个精光。”
沈放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口正对着山下恢宏的土门关军营。
“刘掌柜,小弟明白你所担忧是何事。你是担心我这种替朝廷卖命的军汉,军令所限,身不由己吧。”
刘德仁跟了上来,忧心忡忡道:“老弟见谅,老哥任何决定,关系到刘氏一族生死存亡,老哥不得不慎重啊!”
沈放突然转过身来,一脸轻松道:“刘掌柜,我替你提个问题吧。我本来也积攒了不少钱财,为何会毫不犹豫的花在军中?而军饷粮草本可以伸手向朝廷要的。”
“这……”刘德仁是个聪明人,知道沈放还有后话,不再接口。
“那我再告诉你缘由吧。因为,如果我军中兄弟拿的是朝廷的军饷,吃的是大宋的粮食,他们终将替朝廷卖命。”
“如此,他们将和山下的禁军一般模样,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逃。”
“若是如此,我将不会有今天的功名,朝廷也不会恩赏于我,刘掌柜您也不会主动寻到土门来。”
“这就是世人常言之‘衣食父母’。既然我军中弟兄当我是衣食父母,那末,我们再回到前一个问题。”
“朝廷令我进兵山西,山西的境况连刘掌柜您都清楚了吧。”
“刘韐、解潜、折彦质等名将统帅二十万禁军都陆续败下阵来,土门驻军顶多能发兵二万,杯水车薪啊!”
“如我弃手里的军队不顾,带他们去山西送死,那我又何必花那么大代价去培养他们。我若图功名,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刘德仁是何等人物,马上嗅出了不一般的味道,震惊道:“老弟你是想坐大势力……”
“嘿嘿,坐大还谈不上,只是山西太原一旦被金人攻下,而燕山府的金军同时南掠,黄河以北将无一处净土。”
刘德仁也知沈放并非危言耸听,甚至他比高坐庙堂的大宋君臣更清楚金人的贪得无厌。
若是两路金军再次会师汴京,莫说自己手里这点家财,就是官家的内帑恐怕也要被金人掳掠一空。
“老弟,你究竟想做何打算?”
沈放坦然道:“刘掌柜,我想与你做笔交易,或者说是抱团取暖。”
刘德仁听了一震,许久才应道:“老弟请直言!”
“你替我保住军队,我替你保住家财。如果局势比我预计的好些,您会获取更多的家财,甚至富甲天下!”
“可井陉道能扛得住金军两头围攻吗?”
沈放淡然道:“可以,您也听闻了我麾下将士的战绩。只要不离开太行山,不离开井陉道,我就敢押上身家性命守住这里。”
“人,我沈放从来不担心,只要我能给他们个安身之所,大旗一竖,取之不竭。”
“但是没有钱粮,就没人替我,或抑是替祈望保命之人谋得安身之所。”
刘德仁哪会听不出沈放的弦外之音。
沈放所求,乃是有人替他出钱养兵,而他则替人保钱财,至于能否保住,或者供完军需后能剩多少,全凭运气。
“刘掌柜,你有近二十天时间考虑,而这二十天也仅仅能让你转移真定、河间府以南的钱财,北边的情况你也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沈放长舒一口气,缓缓说道:“另外,这二十天内,你会打听到另一场大捷,让你吃了称砣铁了心的大捷。”
“军务繁忙,就不送了。”
沈放返身拱手,告辞而去。
……
靖康元年八月初五,真定府八万石粮食运抵土门。
八月初七,朝廷十万贯恩赏及敕令传达土门。
同日,磁州、相州兵器甲仗陆续运至。
而早在沈放与刘德仁会面的当天,整条井陉道上,传令兵快马加鞭传递同一道命令:大宋西军发兵入晋,征调役夫!
战争的机器快速运转,令人窒息的紧迫感染着每一个井陉人。
父子相送,夫妻别离,车轴碌碌,铁甲森森,战旗遮天蔽日。
新绣的大宋西军大纛从土门军营一路飘扬,越过天长镇,越过乏驴岭,一路迎风招展至承天寨。
承天寨,这个日后的娘子关所在,豫晋两省咽喉之地,在大宋王朝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河谷。却因沈放所率厢军两次击败强悍的金军铁骑,受到了宋、金两军高度重视。
西军大摇大摆进入承天寨,无所顾忌的在棉蔓河边修起营垒。
而金军连续几次在这里吃了亏,变得十分谨慎,仅仅派出斥候在棉蔓河下游游弋刺探,没有调遣骑兵前去攻打。
远在太原坐镇的西路金军统帅粘罕早早收到战报。
这个有着铁一般坚强意志的金国左副元帅并未为了一次两次的失利而责备完颜活女。
因为他知道,翱翔蓝天的鹄鹰在初次拍打翅膀离开鹰巢时,就要面临严峻的生存考验。
完颜活女的翅膀正在结实、坚硬,给他足够的空间,他会飞得更高,甚至飞得比他的父亲更远。
达赖听从粘罕的建议,命完颜活女从更南端的威胜军北返,金国的勇士应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继续战斗。
完颜活女调来两万金兵,分别驻扎在孟县、寿阳,严正以待。
这个曾经以三百铁骑大破两千宋军,领兵数百就敢迎击数万宋军的虎胆英雄,此刻变得谨慎小心了。
“骑兵进入承天寨所经的两条线路分别是温河与棉蔓河谷,河谷两岸沟坎纵横,沈放所倚仗的正是这些沟坎。”
寿阳县金军大营内,猛安合剌展开军事舆图,图上承天寨被画了个特大号的黑圈。
合剌手里拿着一杆精致的铜骨朵,指着舆图中一条蜿蜒曲折的河道,说道:“孔道沿棉蔓河穿过承天寨,一路向西,途中的平定军是唯一一个没攻克的南朝大城。”
“平定军内的南朝士兵之前不敢出城,自沈放那支军队抵达承天寨后,平定军内士兵也敢打开城门了。”
“通过斛虎沙、达不也两次与沈放交手,我可以断定,承天寨那支军队只是幌子,沈放一定会出奇师向太原靠近。”
“而那支奇师才是他最为精锐的亲信,设法歼灭它,剩下的宋军自会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