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两军对垒
七月十九日清晨。
达不也整军出砦,隔二里与宋军对垒。
宋军营前旗帜丛立,鼓声喧天,金军铁骑铁甲森森,气势逼人。
达不也一身通体墨色铁甲,头顶髡发,耳垂金环,骑在马背上宛如一尊铁塔。
“习泥烈,宋营之北土丘利于骑兵作战,你领三百骑兵绕于土丘之后,待我引宋军出击。”
习泥烈领命而去。
紧接着,达不也又命耿守忠派兵于土丘立高塔,架设炮车。
金军欲在自己眼皮底下架炮,李乃雄在营中看得真切。他当即令捷胜营指挥使熊凯点步卒五百,出营绕至土丘侧翼,以神臂弩发起猛攻。
战端一启,金军阵中铁骑马上一分为二,从两侧向李乃雄军营包抄而来。
傅彪奉命率一百余牙兵在沿河滩壕沟一侧押阵,眼见金铁骑如山涌来,哪敢大意,下令牙兵两侧散开,身后数百弓弩手一字排开,端起神臂弩戒备。
金铁骑嚯嚯大呼着径直猛冲,及至三百余步远,取出牛角弓,纷纷引弓朝天抛射。
成百上千的箭矢如同蜂群般从天射落。纵使傅彪等牙兵身穿兜鍪、项顿、披膊、扎甲、裙甲,从头裹到脚,但黑压压的箭矢当头罩下,仍然极为骇人。
傅彪身后牙兵心中有怯意,不自觉地步步后退。
金军箭矢如同夏日雷雨,由远及近簌簌覆盖而来,宋军阵中士卒难以抵抗如此迫人攻势,军中枪盾兵开始步步后退。
傅彪见此景,挥起手中槌枪大喝:“牙兵听令,怯阵退缩者斩!”
傅彪平日里治军极为严厉,是军中监斩官,从他嘴里说出了斩字,鬼头刀马上会毫不犹豫挥来。
牙兵们立时被镇住,纷纷挺枪押阵。
终于,金军箭矢掩至阵前,宋军弩手阵中已有人中箭倒地。
傅彪适时大喝:“射!”
哐哐哐!
宋军弩箭终于雨泼一般,密集平射。
神臂弩三百余步的射程,对于已冲至不足百步的金人铁骑造成的杀伤异常明显。
冲在最前沿的金骑兵顿时人仰马翻,折了十余骑。
可后续金骑兵前进的步伐丝毫未受干扰,骑兵们猛夹马腹越过障碍,放开缰绳双手引弓平射。
百步之距,两军弓弩均进入有效杀伤范围。
金骑兵见长于速度,骑术精湛,击发频率远高于宋军,刹那之间便压制住宋军神臂弩手,搅得宋军阵式大乱。
傅彪身被数箭,只是甲胄护身,仅伤皮肉而已。
他见势头不对劲,忙令弓弩手后撤。
金骑兵转瞬已冲至壕沟之前,只因壕沟甚宽,加之横七竖八插满了尖锐的拒马,不敢径直跨越壕沟。
纵是如此,金铁骑一波接一波反复冲锋,纵马骑射,压得壕沟对面的宋军无法抬头,只能倚仗着步兵旁牌躲避空中乱飞的箭矢。
就在此时,金铁甲骑兵身后突然涌来一大批步兵,合力推着几台厚重的大车缓缓前进。
傅彪见此,扭头大喝:“上八牛弩,骑兵上马!”
随着傅彪一声令下,军营木栅门大开,数百名步卒抬着十余台八牛弩机冲了出来。
壕沟对面的金铁骑也发现了蜂拥而来的宋步卒,大声呼喝,集结弓箭射杀抬弩机的宋军。
可宋步卒有步兵旁牌遮挡,杀伤效果不大。
嗡!嗡!嗡!
十余支八牛弩箭发出令人胆寒的嗡嗡声,以穿山贯石的威力射向金军阵中。
一名刚刚冲至壕沟边沿的金铁甲骑兵躲避不及,战马被弩箭穿腹而过,弩箭夹带余威,接连洞穿数名义胜军的躯体,钉入缓缓前行的大车上,箭身黏满血肉,尤自颤抖不已。
义胜军步卒正埋头推车,突见前方铁骑急急避走,还没弄明白状况,一支支拇指粗细的弩箭早已撕破身体,令人作呕的红白之物溅一身。
有人终于反应过来,惊声大呼:“床弩!”
嗡!嗡!嗡!
又是一排强弩射出,金铁甲骑兵的护甲在霸道的弩箭面前犹如纸片般,丝毫没有防护能力。
一支支弩箭不停的洞穿着密集的血肉,一丛丛鲜血从洞穿的躯体之中飙飞。
骑兵身后的义胜军步卒队形密集,弩箭几乎一箭穿透数人身躯。
更有甚者,两人一起被强大的惯性带飞,齐齐钉在大车上,双手拼命扒拉腹部的弩箭,满脸绝望大呼大叫,令人毛骨悚然。
如此恐怖的境况产生了强大的视觉冲击,步卒们瞬间失去控制,哭爹喊娘的丢下大车向后逃。
金铁甲骑兵哪敢硬刚强弩,纷纷调转马身,向宋军中军辕门冲去。
傅彪身上的压力顿减,忙招呼弓弩手重整阵式,抬走伤兵。
砰!砰!
宋营中军方向响起几声闷响。
几团白烟冒起,伴随着一阵凄惨嚎叫。
傅彪抬眼望去,只见中军辕门已混乱不堪,大批金铁甲骑兵冲入军营,与宋军厮杀成片。
“骑兵随我来!”
傅彪一声大呼,从搬开的木拒马间隙纵马跃过壕沟,挺枪向金军后背冲去。
中军辕门下。
金铁甲骑兵已跃过壕沟,纵马突进军营。
李乃雄驱兵上前,手里的长枪斜刺而上,撞上披着冷锻甲具的马身,立时杆身爆裂。
还没等李乃雄撒手,头顶上一团黑影闪过,脑袋似撞上了石墙嗡嗡作响。
李乃雄身边士兵怒极,纷纷挺枪齐刺,将李乃雄面前的骑兵刺下马背,又是一番乱捅,金骑兵被刺成了一滩肉浆。
李乃雄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摸了摸脑袋,才发现头顶兜鍪已被狼牙棒击成两瓣。
宋兵欲将李乃雄架走,李乃雄却大力推开士兵,满脸怒色大喝:“泼贱贼,爷爷也敢打!都与我顶上!”
话未止,李乃雄逮着一骑兵直冲,晃过狼牙棒,捱着马鞍翻身跃上敌骑,抱着骑兵的脑袋将他扯下马背,一顿老拳打得骑兵面门开花。
宋军见主将如此神勇,大受鼓舞,蜂拥而出。
金将胡剌手持三尺骨朵,率先冲入宋营,胯下烈马连连长嘶,在军营中横冲直撞。
金骑兵撕开一道口子,后续骑兵如墙涌入,瞬间将宋军冲得七零八落。
李乃雄且战且退,心中焦虑万分。
在中军失守以前,右军已被金骑兵兜后包抄,骑步兵被打散。
此前出营击敌的熊凯捷胜营亦被金军团团围困,岌岌可危。
“沈放这天杀的疯子怎么还没动静?!”
正在李乃雄陷入绝境时,军营外一阵鼓躁,正在涌入军营的金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外奔去。
纷乱中,傅彪挥舞着槌枪左挑右扫,口中大喝连连:“鞑子想破营,要问俺手里铁枪答不答应!”
金铁甲骑兵不虞后院起火,顿时被傅彪率领的牙兵冲为两段。
李乃雄顿感振奋,指挥残军向辕门杀去。
宋军境况岌岌可危,金铁甲骑兵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人数众多的义胜军作为搭桥铺路的支援队,此刻乱成了一锅粥,士兵像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这些乱了套的步兵阻碍了金骑兵快速机动,哪怕是金骑兵见人就杀,可步兵实在是太多了。
陷入恐惧中的义胜军步兵不管是宋军还是金骑兵,慌乱中同样见人就砍。
不远处督军的达不也看了大怒:“耿守忠,叫你那些祸害滚蛋!”
耿守忠冷汗汵汵,连忙令左右打旗收兵。
轰!
一声巨响震耳发聩。
正在鏖战中的两军几乎同时短暂停顿了下来。
棉蔓河中腾空升起一股高达五丈的水柱,巨大的冲击波将架设在河中的浮桥撕成了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