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时间与短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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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中,如果在中间放置一张桌子,“空间”便被定义了。我们会自然地根据这张桌子选择自己所在的位置。彼此相看顺眼的人,大概率会选择相邻而坐;然而需要细致观察对方的时候,我们会选择坐在他的对面。桌子成了我们观察他人、安置自己的媒介。

媒介是什么?是我们理解世界的中介之物。

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在《神话学:生食和熟食》(The Raw and the Cooked)一书中,视火为人类文化的精髓。在所有地球生物中,只有人类具备用火能力,而且更令人瞩目的是,分布在地球各处的人类都具备“用火能力”。人类借助“火”这一媒介,可以吓退猛兽、毁灭树木和房屋,也可以烹饪食物,还可以利用火焰摧毁的草木所生成的灰烬作为滋润农作物的肥料。火可以把“存有”化为“虚无”,也可以从虚无中创造新事物。媒介不仅拥有强力,而且影响深远。火,这一媒介,坚定了人类改造大自然的信念。于是,从火到炸药,到核武器与核能发电,我们找到了一脉相承的血统。

同样,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交流最常用到的媒介——语言,更是在很大程度上框定着我们的思维,塑造着我们的表达。

著名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说”认为河比人的语法影响着他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大多数人认为,语言的诞生来自对世界的认知,然而在“萨丕尔-沃尔夫假说”中,语言和思维框架的因果关系反转了。

在河比语中,并不存在名词和动词的划分,而是根据事物持续时间的长短进行分类。例如,闪电、流星等现象由于持续时间的短暂便成为他们的“动词”,而云和暴雨因其延时略长一些便进入“名词”的序列。语言的学习,影响着他们对时间和运动的感知频率。

此外,“萨丕尔-沃尔夫假说”也认为,人们的词汇量实际上反映着人们对客观世界划分的认知粒度。在河比语里,飞机、蜻蜓、飞行员都被用同一个词语来概括;而在爱斯基摩语中,飘舞的雪、落地的雪、半融的雪、板结的雪,每一种雪都有一个专属的名称。

语言不仅仅局限于日常的文字,从广义来说,音乐语言、视听语言和数学语言都是语言。习惯用音乐表达的人,他们的生活中总是能轻易识别音高和节拍;习惯用摄影表达的人,观察世界总带着明暗关系和色彩差异,他们总能下意识地感知到屋内和屋外的光比差异。

媒介是我们理解和掌握外部世界的中介之物,也是我们表达内心世界的必经之路。正如恩斯特·卡西尔在《人论》中所讲,“随着人们抽象性活动的进展,物质现实似乎在成比例地缩小。人们没有直面周遭的事物,而是不断地和自己对话。他们把自己完全包裹在语言形式、艺术形象、神话象征或宗教仪式之中,以至于不借助人工媒介,他们就无法看见或者了解任何东西”。

据统计,截至2022年3月,14亿中国人中使用短视频的活跃用户规模已经达9.25亿人,每日人均使用时长达1小时以上。我们不难发现,长期观看和使用短视频,必定会不断重塑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表达方式。

我们要讨论短视频是什么,就必须把短视频当作一个独立的媒介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