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早上好
大曜立国千年，遍数五阀十二家历代霸主，也无一人敢言天下之事，皆可随意。
一国之重，就足以压垮大曜千年来的任何一位人杰，更遑论是天下之事？
便是寻遍万军帝国，也无一位敢放此狂言。
在顾见诚所知中，唯一说过类似言论者，只有那位为万灵镇压寂灭潮的至上群星。
当一切尘埃落定，顾见诚也终于窥见了部分真相。
譬如自己与大渊的关系，又譬如自己可能存在的上一世……
其中的某些真相过于惊世骇俗，顾见诚直到现在也无法接受，下意识觉得上一代的事还是交给上一代处理吧……
另外的一些，即使是他现在也云里雾里。
但他不急，人生总是需要一些谜团，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时间，也有了足够的兴趣，去探索那些沉淀在河底的往事。
或许，这就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所要做的事。
弄清那些埋藏在历史深处的隐秘。
……
他缓缓睁开眼。
不远处是属于灵界的斑斓光带和宛如气泡般四处漂流的“门户”。
这些看似气泡，实则是空间裂隙的“门户”被称为灵界的盲盒，谁也不知道气泡后藏着的是怎样的世界，也许通往着富饶的无人地带，也许直达某位神灵的肠胃，简称一步到胃。
非危急时刻，没人会用自己的生命来赌门后的“价值”。
再加上这些门通常都是单向的，更增添了其鸡肋的名头。
可在顾见诚眼中，气泡后隐约可见无数的丝线，连接着未知的远方。
仔细端详着不知何时漂流到自己面前的“气泡”。
顾见诚“极目远眺”，顺着这些丝线看到了远方青青的大草原……
很好，没有白忙活一趟。
能窥破门后的世界，意味着灵界的部分权柄已经落入他的手中。
虽然那道过去的残影在临走前将神性都赠予了古蛇，坚持斩断过去，放手未来，没给未来的自己留下任何东西，但那份庞大的神性终究是在顾见诚的体内“滚”了一圈。
哪怕是河道，也该撑大了一圈，更遑论是一个人的心神领域。
有关心神领域的蜕变还是其次。
最关键的，仍然是属于大渊的冠位。
顾见诚现在能肯定的是，自己的确得到了大渊的冠位，那位疑似远在彼岸的康斯坦丁陛下很慷慨，几乎没有保留，还贴心地为他留下了继承流程。
按照这份流程走，顾见诚迟早能凭这份冠位，证得大渊之王的神座。
可以说，他已经站在了封神之路上，前方一路无阻。
即使称呼他现在为大渊之王，也没有半分差错。
因为那位给他留下的并不只是这份冠位，还有此前的一切“功绩”。
慷慨的不像话。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考虑到他和大渊间疑似存在的关系，这份慷慨就变成了赤裸裸、不加掩饰的炫耀……
顾见诚长长吐了口气。
灵界的风依然夹杂着灰烬与毁灭的气息，却在此刻的顾见诚眼中，多了一份回到家后懒洋洋的意味。
他尝试着向后倒去，一头载入了斑斓光带构成的“洪流”中，随波逐流。
姬老五说自己未来要去天路，看看这条传说中的巍峨反攻之路已经开辟到什么地方了。
而自己的话……
大概在解决这次帝都的麻烦后，他就会选择离开大曜帝国。
迷雾海封锁了尘世，却拦不住一位【伟大者】的步伐。
这个世界很大，混沌海囊括了无数文明古国，理当去走走看看。
他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要从哪一方面着手，开始探索这座世界的全部。
或许，自己家是一个不错的出发点。
顾见诚忽然忍不住感慨。
虽然某人留下的那句箴言堪称狂妄到了极致，却切实地给了他前所未有，足以面对任何事物的底气。
即使是接下大渊的这份冠位，也能坦然面对，而不是诚惶诚恐，心生疑虑。
“咦……阿诚小友？”
一枚鱼钩钩住了顾见诚的衣角。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惊讶与久违的热情。
顾见诚抬头望去。
一个有些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在不远处探头往这边瞅，手里还握着钓竿，惊喜地看着他。
“阿诚，你怎么在灵界里飘着？”他先是目露疑惑，然后恍然道，“我知道了，你也在逃命！”
顾见诚：“……”
眼前这位看上去邋遢、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正是他过去一年中认识的那位有趣的中年学者。
这位的眼界远超他的所知，从这位口中，过去的顾见诚学到了很多新颖的理论。
他甚至怀疑这位比姬师还要博学。
“你在钓鱼？”顾见诚看向他手中的鱼竿，怜悯道，“你怎么还没饿死？”
这位虽然博学，但是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一看就是往日养尊处优的学院派学者。
“哎呀，其实我是想尝试垂钓上一座地狱来着……”中年人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道。
某位准地狱之王直勾勾的盯着他，不吭声，目光飘忽不定。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有人想挖自己墙角？
顾见诚微微眯起眼。
这位“老朋友”，看来也不是他曾经以为的那般简单。
“先不说您这鱼竿能不能垂钓地狱……”顾见诚有些好奇道，“您又有了新的课题？”
上一次见面，以及他们走到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都原因，就是因为这位的上一个课题是“大渊的信徒”。
提到专业领域，中年男人眼睛亮了起来，兴致勃勃道：“没错，我又找到了新的课题。”
“和地狱有关？”
“你知道地狱和深渊的分别吗？”男人热情介绍，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滔滔不绝道，“虽然很多人都把这它们当成一回事，但实际上地狱和深渊有着鲜明的差别。比如一者是邪神的领域，另一者是魔神的乐园。”
“它们本身是宇宙初开时就已存在的奇迹汇聚之所，本身只相当于半个根源级，但在某位存在将它们统合在一起后，它们就成了完整的根源级奇迹，位格等同于【伟大者】。”
“这次课题的主角是【地狱】，按照古书记载，那是一切的墓碑树立的地方……”
地狱之王抬起手，制止了他滔滔不绝和长篇大论，认真问道：“诺亚先生，您试图垂钓地狱，到底想知道什么？”
被称为诺亚先生的中年男人正色道：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到过的【永恒帝国】吗？有人和我说，连【永恒帝国】都不能称之为地狱，所以我很好奇，想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世界，才能被称之为地狱。”
顾见诚陷入了沉默。
【永恒帝国】，在上次的聚会中他听对方谈及过。
那是一座举国毁灭的古国。
但这不是令顾见诚沉默的理由。
他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不久前透过腐蚀之种所看到的“过去”，和诺亚先生曾描绘过的【永恒帝国】，有着某些程度的重合。
什么样的世界，才能被称之为地狱？
大概是那些沦陷在没有尽头的永夜，充满苦痛与煎熬，所剩的只有密密麻麻可怖而扭曲的灵魂跪伏在荒芜的土地上……
就如他在梦中见到的一样。
那些注定没有未来的世界。
顾见诚忽然看向中年男人的身后，目光微变，沉吟道：
“诺亚先生，我注意到你先前用了一个有趣的字眼——‘也’。请问，您‘也’是在逃亡吗？”
中年男人愣了下，旋即捏了捏鼻子，故作爽朗道：
“哈哈哈，也没啥啦，就是先前尝试垂钓地狱的时候不小心把一位美丽的女士裙角给刮破了。”
顾见诚看了看自己的衣角，目露恍然。
他指了指男人的后面，善解人意道：
“诺亚先生，我猜那位女士穿的一定是玫红色的长裙对吗？”
“你怎么知道？”诺亚好奇道。
顾见诚点头微笑赞同道：“这的确是一位美丽的女士。”
诺亚浑身一僵。
在他的身后，火红的长裙比之傍晚的夕阳还要浓郁炽烈，这位女士是那么端庄，仪态优雅，举止雍容中又带着肃冷的威严，仿佛永远优雅雍容地俯瞰着一切。
她提起长裙，款款行礼道：
“早上好，狠心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