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张机票
曾许看着任涧,有点不知所措。
“是你啊,才来。”任涧从椅子上站起来,“等你等得无聊了,就过来待了会儿。”
曾许走过去,边走边盯着黑色的高雅琴壳问:“你……你居然会弹钢琴?”
任涧礼貌地笑笑:“很稀奇吗?”
“嗯……真好听。”曾许仍然在回味刚刚的音乐,由衷地慨叹,“刚刚那首曲子叫什么?”
“叫什么?”任涧想了想,“嗯……这是我自己写的歌,可以叫它《海底》。”
“自己写的?”曾许有点惊讶。
“我会写点小诗,所以也会写歌词,而自己又能作曲,所以难免也会写几首歌来。”任涧说。
曾许没想到任涧不仅会弹,还会作曲。他回忆着曲调:“好哀伤,有种窒息感。”
“你还挺懂欣赏呢。”任涧说着玩笑话,一手拄着钢琴,一手拨弄着头发,“《海底》这首歌写的是一位少女投海自尽的事,当然哀伤。”
“那你可别变成故事里的女主角啊。”曾许打趣道,但看到任涧凝视着他的时候,他连忙若无其事地扭开了头。
“那它的词呢?”曾许又问,“你是怎么描绘这段故事的?”
说这话的时候,曾许已经联想到了一幅很直观的画面。
“嗯,《海底》的词并不是从故事本身写的,而是从女生的心理感受,我希望听到它的人都能身临其境,体会被海水淹没的感觉。”任涧说。
她话音刚落,曾许脑子里那幅画面就破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鸡皮疙瘩。
“它其中有一句是‘你问我死后会去哪里,有没有人爱你,世界已然将你抛弃’,就很符合我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任涧继续说,“还有就是曲子最后的四句‘来不及’,前些日子也刚编好曲。”
“我能听听吗?”曾许饶有兴趣地问道。
任涧耸了一下肩,清了清嗓,坐到钢琴前去,纤长的手指抬到钢琴键上方。
曾许大气都不喘地注视着。
“来不及,来不及,你曾笑着哭泣;
来不及,来不及,你颤抖的手臂;
来不及,来不及,无人将你打捞起;
来不及,来不及,你明明讨厌窒息。”
任涧一边用纤细的手指再次敲出平淡哀伤的曲调,一边用清冷的嗓音唱出歌曲的旋律,让曾许不禁浑身一颤。
你明明讨厌窒息。
可那位故事中的少女还是跳了海。
曾许撇撇嘴,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
“戒指呢?”任涧终于把话题引入了正轨。
曾许摸了摸兜,把那枚金戒指递给任涧。任涧接过戒指,眼神中有了光,看来曾铁恢复得还不错。
曾许看着任涧,有些话在嘴里吐不出,但周旋半天还是问了出来:“你今天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还好吧,为什么这么问?”任涧把玩着戒指,爱不释手。
“宋词和我说起你有抑郁症。”曾许也是直言不讳,“所以应该抑郁不是吗?你跳楼和自残不都是因为心情郁闷么?”
任涧听罢,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她顿了顿,目光与曾许对视了几秒,随即微笑道:“是,没错,我有抑郁症,但这不代表我时时刻刻都心情不好。抑郁症是病,只有在发病时我才会情绪失控,平时我也是个正常人。”
曾许似懂非懂,缓缓地点了点头。任涧却自嘲地摇摇头:“真是,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懂。”
曾许想要辩驳:“其实我……”
“你不会懂。”任涧打断他,“没有人会理解抑郁症的。”
曾许皱起眉头。
说得这么玄乎,真的假的?
是谁定义了抑郁症这种病,让人们在心情不好时都有了借口。
“无论如何,戒指找回来了。它在,外婆就在了。”任涧重新打开钢琴盖,轻轻地坐下来,举起戴着戒指的左手,校服袖子顺势滑到手肘,点点红疤尤为刺眼,“那么接下来,我要弹钢琴给外婆听了。”
“我可以一起听吗?”曾许打趣道,其实他也确实真的想听听任涧那独到的钢琴。
“不要打扰我们两个人哦。”任涧没有回头,只是指落琴响,优美的琴声充满教室。
既然她不欢迎自己,那也没必要强留在这了。曾许望了望这个自私的女孩儿,到最后她也没说一句感谢的话。
曾许离开了音乐教室,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渐行渐远,琴声却依旧。
出了葵松大门,曾许往老城区走去。在他刚从校门拐出来时,他看到刚刚把他揍了一顿的那三个男生还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曾许第一反应是想,这下是有时间掏出伸缩棍去一雪前耻的,但不知怎的,他却出奇的冷静。
或许是身上新伤旧伤交织的疼痛,也或许是任涧婉转的钢琴压下了他的浮躁,曾许此刻并不想再起冲突。他贴在墙上,依靠树叶挡住自己的脸,缓慢地从三个人的盲区中经过。
接着,他穿过马路,从巷子里回了自己的家。
刚打开家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曾许闻了差点吐出来,他皱起眉头,连忙躲到门外去,在楼道里散了散酒味儿,方才得以进门。
曾许踏进屋子,客厅里没有人影,但酒气冲天,令人作呕。他踹开曾铁的房门,看到他爹瘫软地躺在床上,满脸通红,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像一个流浪汉一样。
“喂!你给我起来!”曾许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拽住曾铁,但太沉了,曾许只能把他爹挪个位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啊?你疯了啊!”
“啊……?”曾铁醉醺醺的,想清醒地理解曾许的话却也不能了。
“我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曾许厌恶地甩开曾铁的手,怒火中烧,“喝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该回家!懂吗!”
曾铁迷迷糊糊之中费力地睁大眼睛,口齿不清地说:“许……许子……嗝,老爸……老爸今天干了个大……大单,你……你不是一直想……想去找你老妈吗……这……这回,我帮你买好机……机票了,正好赶上休……息,你去……去吧。”
这几句话曾铁说得断断续续,但曾许已经在随之嘴角上扬了。
曾许转头看到桌子上摆着一张飞机票,他又兴奋又激动,仿佛做梦一般,拿着票语无伦次,只是在那里转圈圈。
他是真的想见他母亲,想疯了。自从父母离婚之后,他判给了曾铁,他就觉得生活失去了希望。他母亲事业有成,年轻漂亮,离开这个无能的酒鬼是情理之中,可曾许也想同她一起走。
那件事是父母离婚的根本原因。也是因为那件事,母亲对曾许的未来不抱希望,觉得他不会有出息了。于是曾许拼了命地学习,夺得年纪第一,只可惜母亲还不知道。
这下终于有机会让她见到了。
曾许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他看了看昏睡的曾铁,抿了抿嘴。
“好吧,这次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