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子[43]
新绿小池塘[44]。风帘动、碎影舞斜阳[45]。羡金屋去来,旧时巢燕[46];土花缭绕,前度莓墙[47]。绣阁里、凤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48]。欲说又休,虑乖芳信[49];未歌先噎,愁转清商[50]。 遥知新妆了,开朱户,应自待月西厢[51]。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52]。问甚时却与,佳音密耗[53],寄将秦镜[54],偷换韩香[55]。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56]?
想念情人,又无从相见,由此生出无限情思,满腔怨愁。作品先写外景,以景衬情;次用比兴,借无情的燕子飞入金屋和无知的莓苔绕生土墙,反衬自己不能自由出入庭院与所爱者相见相守。接着又从对方落笔,设想女子独处深闺的寂寞,弹琴唱曲,难赋深情。结句以朴厚率真见长。
《词源》:词中句法要平妥精粹,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拍搭衬副得去,于好发挥笔力处极要用工,不可轻易放过,读之使人击节可也……如美成《风流子》云:“凤阁绣帏深几许,听得理丝簧。”……此皆平易中有句法。
又云:词欲雅而正,志之所之,一为情所役,则失其雅正之音。耆卿、伯可不必论,虽美成亦有所不免。如“为伊泪落”;如“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如“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如“又恐伊寻消问息,瘦损容光”;如“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所谓淳厚日变成浇风也。
《乐府指迷》: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情最好……或以情结尾亦好。往往轻而露,如清真之“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又云“梦魂凝想鸳侣”之类,便无意思。亦是词家病,却不可学也。
《草堂诗余正集》:“土花”对“金屋”,工。末句驰骋,恣其望,申其郁。张玉田“淳化尽变为浇风”,此胶柱鼓瑟之论也。
《本事词》:此词虽极情致缠绵,然律以名教,恐亦有伤风雅也。
《蕙风词话》:元人沈伯时作《乐府指迷》,于清真词推许甚至。惟以“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梦魂凝想鸳侣”等句为不可学,则非真能知词者。清真又有句云:“多少暗愁密意,惟有天知”“最苦梦魂,今宵不到伊行”“拚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此等语愈朴愈厚,愈厚愈雅,至真之情由性灵肺腑中流出,不妨说尽,而愈无尽。
《填词杂说》:“天便教人,霎时厮见何妨”“花前月下,见了不教归去”,卞急迂妄,各极其妙,美成真深于情者。
《蓼园词选》:因见旧燕度莓墙而巢于金屋,乃思自身已在凤帏之外,而听别人理丝簧,未免悲咽耳。
《海绡说词》:“池塘”在“莓墙”外,“莓墙”在“绣阁”外,“绣阁”又在“凤帏”外,层层布景,总为“深几许”三字出力。既非巢燕可以任意去来,则相见亦良难矣。“听得”“遥知”,只是不见,梦亦不到。“见”字,绝望;“甚时”转出“见”字,后路千回百折,逼出结句,画龙点睛,破壁飞去矣。(罗忼烈校录本,见《词曲论稿》)
乔批《片玉集》:重在写景,不在言情。“金屋”四句,作对;“欲说”四句亦然。“绣阁”句比卷五一首少一字,或是夺文,或是别体,宋刻本已然,不可考矣。“最苦”“天便”二句是十字句,上四下六或上六下四均可。
《挥麈余话》卷二:周美成为江宁府溧水令,主簿之室有色而慧,美成常款洽于尊席之间,世所传《风流子》词,盖所寓意焉。(原词从略)词中新绿、待月,皆簿厅亭、轩之名也。(俞羲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