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自由自在的小山德罗(二)
白纳从珍珠岛回来后,基本上就没再见过阿里巴巴。对方好像忙于其他事情,忘了他这个人一样,几天、十几天都没来联络。这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自觉自己这小身板实在经不住那些大人物的折腾、还是老老实实把偷钱这件事做足、做好,偷到足够他安享晚年就差不多了。
他是这么想的,可惜还有一个人没有忘记他——阿里巴巴家的管家先生,伯都西奥。
两天前,他找到白纳,给了他一个任务:把黑街这帮人纳入麾下。
说实在,对于对方将这个任务交给他白纳其实挺费解的。黑街这边的确有些小帮派之类的组织,但大多都很松散,有生意上门的时候呼朋唤友干上一单,没事情的时候就各干各的互不打扰。
如果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俯首听命,要么向他们展示一下自己的武力——以前的邪教徒就是这么干的,不过他们都是随要随抓,用完就杀——要么向他们展示一下自己的财力。白纳私下里以为用钱的效果会更好一点,因为这帮人大部分爱钱胜过爱命。
当然,管家先生留下个任务就走了,既没给他启动资金,也没给他提供帮手,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对现在的白纳来说,“自己想”这一组单词还是负担过重了,结果就造成了他无所事事地在酒吧厮混了两天,什么也没干成、什么也没想到。
不过这回,他感觉一个立威的好机会来了。
眼看着奎多走进来后,酒馆内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那些刚才还大声嚷嚷着:“奎多算个屁!老子一个滑铲就能给他干趴下!”的家伙已经乖乖地闭上嘴巴。而当奎多问话之后,所有人又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白纳身边的小山德罗。
不过,这位肌肉脑袋的壮汉根本就没把小家伙放在眼里,他甚至觉得白纳这细胳膊细腿的不够他一拳头打的,便以一种蔑视的神情瞥着他:“是你干的?”
白纳挺起胸膛,想放句狠话,又瞧见那一对发胀的老拳,心里没来由地一怵,结果一开口就咬到了舌头:“吃(是)老子我!”
酒馆内猛地安静了一瞬间,接着就有人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
白纳老脸一红,但还是硬气地瞪着奎多——直到那家伙走到他面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像拎小猫一样把他轻松地提起来:“你刚刚说什么?”
白纳心虚地把脸别过去。
我的妈呀————————————他在心底尖叫,近距离看见那只比他头还大的拳头凑上来的感觉的确悚然,白纳估计别人都不用拳头捶他,光用手指戳都能把他戳死。这种情况当然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所以他只能在心底疯狂地呼叫他的小小手:“洛洛亚朵!洛洛亚朵!”
洛洛亚朵,这是他的手告诉他的名字。
但很可惜,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的手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这样的事偶尔会发生,因为洛洛亚朵每天要休眠四个小时,但一般都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实在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白纳的嘴唇抖了抖,露出了个讨好的笑容:“大爷,我给您开玩笑呢……”
“晚了。”
奎多举起了另一只手,猛扇了白纳一巴掌。
白纳顿时感觉自己好像被驴踢了一脚一样,整个脑袋都嗡嗡嗡的响。过了一会儿,他才感觉有一股热流顺着脸颊边流下来,不知道是哪儿被打破了。他张开嘴,想说句什么求饶的话,但奎多又一次举起了他的巴掌。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右手忽然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一巴掌扇向奎多。
在一众酒鬼看戏的眼神中,奎多长毛的大脑袋像是皮球一样被他拍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噗通”一下落到旁边的桌面上,砸翻了一个酒壶,又轱辘轱辘滚到一位不知所措的酒鬼的怀里。
一串血花滴落在肮脏的地板上,很快由鲜红转向暗紫。
望着眼前的喷了他一脸血的无头尸体,白纳的脑袋“轰”得一下炸开了。
——我杀人了!
*
小山德罗没有看到酒馆内的闹剧,他在奎多拎起白纳时就悄悄溜走了。因为他能感觉到白纳一点底气也没有,这说明他把希望寄托在这老无赖的身上是个错误的决定。
“唉————”
小家伙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晚上是不能回家了,只好就近找个地方过夜。雨月就是这点麻烦,本来往树上一躺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非得找个有盖的屋子。而且这事儿不好解决,说不定得找塔克帮忙。
愁啊。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对天张开嘴巴,接住落下来的雨水。
雨月的雨和平常的雨不同,有一股甜津津的味道。小山德罗咂摸嘴巴,那一点惆怅也很快被大雨冲刷干净。
离开黑街,往西边稍走几步,街道上的行人就多起来了。海风城的码头全年无休,那些固定的航路早就被船长们摸得清清楚楚,而靠码头吃饭的几万劳力更是一天都不敢歇,所以沿着海港大道这一条路的街面仍旧与往常一样繁忙,除去些苦力、水手、监工,还有来来往往的人力车在街面上飞驰。因为海风城的马税实在是太高,稍有一些资财的人一般喜欢乘坐人力车出行。
小山德罗看着那些赤脚拉着人飞奔的车夫,叹了口气:“唉,和驴——————子一样啊。”
站在大街上向海面眺望,能瞧见弯弯曲曲的海岸线宛如一条分界线,线的这头是乌云密布的海港、城镇与大山,另一头则是弥漫着雾气的海面。海面上的大雾至少要到火月的时候才会慢慢消散。
不过,也就得在火月,港口才会真正繁荣起来,那时海面上将挤满几百艘急着进港的大船,连缀成片的风帆好像巨人的晾衣场,就连与此无关的流浪儿也要骄傲地挺起胸膛。
想起风和日丽的火月,他的心情也好像变得明媚起来。
他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就跑到码头边来。他左看看右瞧瞧,终于在一家鱼店旁边瞧见一位和他差不多年纪、差不多打扮的流浪儿。那人正倚在大鱼箱旁边,和店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讨价还价。
“十二。”
“二十。这是早上才弄来的新鲜货,可不是咸鱼干。”
“十五。您瞧这鱼都快翻肚皮了。”
“十八。还没死呢,现买现杀。”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它死。”
“混小子!”
“死鱼贩子。”
就在两边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让谁的时候,小山德罗走上前,高声喊道:“伊凡!”
“等等,让我先和这个死胖子掰扯干净。”伊凡转过头回了一句。
小山德罗走上前,从腰间的兜里摸出几个铜子,丢到鱼贩子的秤盘上:“老板!麻烦给我这位穷鬼朋友一条上——好——的带鱼!”
鱼铺老板把钱扒拉进围裙里,还不忘嘲讽伊凡一句:“瞧瞧人家。”
“嘿!你个冤大头!我差点就砍下去了!”伊凡气得要跳起来,但又忽然搭住了小山德罗的肩膀,“你哪来那么多钱?又去进货了?”
“没有,最近在给大人物跑腿呢。”
“介绍介绍。”
“去去去,”小山德罗把他推开,“把码头包了还不够?胃口不要太大。”
像他们这种经常贩卖小道消息的流浪儿都有自己的一块地界,不过划分不会那么明晰,也不会像猛兽盘踞领地那样不容别人越雷池一步。伊凡就是这一带的孩子王,小山德罗时常找他来打听港口的消息。
“你这儿最近有什么大事吗?”
“没有,最大的就是前些日子珍珠岛那件事,”伊凡耸耸肩,“哦,对了,你前些天托我去问的事有结果了。”
“怎么样?”
“佩尼龙船长的夫人就住在老面包街,开了家花店。”
“我就知道!”小山德罗一捶手心。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对这位大人感兴趣了?”伊凡好奇地凑上来。
“没有,我前些日子才碰到那红珊瑚大妈,结果人家不仅开着花店,还帮别人配药哩!”小家伙说,“那店里还来了个鬼鬼祟祟的老头,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伊凡努了努嘴:“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人家就是来配药的。”
“但看样子还是老顾客。”小山德罗皱着眉头,“我怀疑她是个巫婆。”
“卖花的嘛!总是了解一点花有什么用的,你看那些卖鱼的不都知道鱼皮冲一冲能当烫伤药?”伊凡不以为然,“再说了,她可是那位船长先生的老婆!有点厉害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小山德罗完全同意,虽然他与那位老船长素未谋面,但海风城里的小孩有哪个不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呢?尽管如此,他的观点并没有动摇,只是冲伊凡挥挥手:“别了!我去找女巫去啦!”
伊凡摇摇头,转过头问鱼贩子:“佩尼龙船长的夫人真是位巫婆?”
鱼摊老板白了他一眼,骂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