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宝贝
清晨,天色未亮。
丁怀义洗了一个冷水澡,光着膀子站在镜子前打量。
镜中人肩宽、臂粗、腰厚、腿圆,十分强壮。
脸颊轮廓硬朗,犹如斧劈。眉毛浓、短,眼睛大、圆。看起来神色略凶,凝神不动时,自带三分怒色。
“皮相易得,神气难求。”
他看了一会儿,直到水渍全干了,转身穿上一条犊鼻短裤,准备去院子里练功、打拳。
“啾、啾!”
外面天光刚亮,手信传出鸟叫。
丁怀义翻看手信。
第一页写着一行很熟悉的字迹:“别误了点卯。”
“不点,打拳。”
他拿起鸟喙回了一句,走进内院修行。
松树旁,丁怀义一次次吸气、吐气,蹬腿、下蹲,不一会儿热流再次涌现,口中钻出几丝甜津。
准备下咽时,随着浑身肌肉同时开始抽搐,热流迅速消失不见。
他愣了一下,心中立即燃起一股怒火。
“出来!”
“周骞!你个王八羔子,把东西吐出来!不然老子念一道诛鬼咒,让你神魂俱灭!”
丁怀义原地咒骂了一通。
可是除了骂声外,院子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动静,连虫叫声都没有。
“狗日的,恩将仇报。”
他咬了咬牙,把这笔账记在心里,大步走到院子中央活动了几下,开始练拳。
“脚踏金山!”
“上步盖锤!”
伤势完全痊愈,每一拳、每一脚都生猛有力。血气渐热,越打越痛快,在院子里卷起一道道气浪。
“风滚冲拳!”
一拳打出,连冲、带抖,手臂还没有伸直,整条左臂的大筋突然抽搐,直挺挺地砸出一记冲拳。
“你个狗日……”
丁怀义以为是周骞捣乱,立即破口大骂,刚骂了半句又突然停下来,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
不对,不像抽筋。
他的感知十分敏锐,刚才的一拳十分完整,皮、肉、筋、骨十分顺畅,是一记冲拳,和《三仙拳》不一样,它只有一股纯粹的冲击。
丁怀义想起了请魂时的最后一幕。
那时巨人放出一道黑光,危急之时周骞举拳回击,打出一记冲天锤印,轰进了巨人胸膛正中。
丁怀义试着又打出一拳。
同一根大筋再次抽动,同时牵动皮、肉一起运动,打出一记气势一往无前的冲拳。
“姓周的,算你识相。”
他继续练习拳法。
踢腿、摆拳、架臂时,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使出一记从未用过的招式。
打拳、练习弹弓、耍刀。
一炷香后,丁怀义洗去身上的汗水,换了一套长裤、短褂,准备出去吃点东西。
大门打开,一堵肉墙横在门口。
“师兄,你怎么来了?”
朱昌递过一包油炸菜包子,一包荤丸,一竹筒解腻果汁。
“走吧,边走边吃。”
“去哪儿?”
“周家。昨晚我去司徒府打听了一下,周骞不走是执念太深,只要找到凶手,了结恩怨,他自己就走了。”
“嗯。”
丁怀义没有多说,不过心里十分清楚,昨晚朱昌肯定费了不少心。
法不轻传。
每个人知道的东西,都是立身之本,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他咽下一口包子,道:“师兄。”
“干啥?”
“我们把案子破了,你是不是可以升官?”
朱昌十分意外,低头看向丁怀义,笑着道:“难得,操心起正经事了,你不要自在了?”
“要。”
丁怀义笑着道:“世道艰难,只有大树底下才好乘凉,你当了大官,我更容易自在。”
“你小子……”
……
苍山坊,井西城的第七座入云天阙。
整座天阙全部笼罩了阵法,看起来犹如一座百丈高的青山。
坊内第十三层,丁怀义、朱昌进入一户人家。
一个穿着麻布丧服的中年女人,双目通红,道:“大人,我家老爷死的不明不白,求大人千万抓回凶手,替他报仇。”
宋轻蕊,周骞的妻子。
丁怀义请魂时就见过她,现在比当时更加憔悴。他打量了一眼,突然浑身一寒,心口猛地抽搐,力度十分大,直接提起整个左肩、左身。
旁边二人一起转过头。
朱昌道:“他就是那个请魂的,你家老爷的魂魄还在他身上。”
“老爷……”
宋轻蕊踏出半步,突然停住,问道:“这位大人,我家老爷能看到我吗?”
丁怀义也不知道。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在内,承载寿元、相貌、记忆等。七魄在外,囊括视、听、嗅、喜、怒、哀等。
死后七魄先散,然后三魂进入阴界。
周骞尸首不全,又放了不知道多久,三魂七魄已经不完整了。
朱昌摆了下手,道:“行了,你家老爷已经走了,带我们去看下摆放宝瓶的地方。”
“是。”
宋轻蕊朝丁怀义屈身行了一礼,转身道:“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一个静室,房间不大。
进门正中间是一张供桌,上面供奉着三个玉桃、一盘酥饼、一盘青瓜,还有一幅仙人望月图。
另外左边一条长塌、右边一套桌椅。
宋轻蕊走到书桌边,指向桌角,道:“聚灵瓶就摆在这里,前天老爷拿去寄卖,没想到……”
没说完就哽咽着看向丁怀义。
“周骞什么时候离开家的,去的哪家寄卖行?”
“中午,吃午饭时说准备去瑞川宝阁。”
朱昌询问时,丁怀义一直站在门口,突然左手抽了一下,食指绷得笔直。
呢喃声再次响起。
他静静倾听,可是听不明白。
两息后左手食指再次抽搐,接着又是第三次。
丁怀义皱了下眉头,看向左边长塌。
“师兄,周骞好像有话说。”
朱昌、宋轻蕊同时回过头。
宋轻蕊快步走到旁边,道:“老爷,你能听到吗?”
左手食指又抽了一下。
丁怀义走到长塌边。
榻上东西很少,有一个蒲团,一件叠放整齐的白袍,所有东西一目了然。
“应该是这儿。”
朱昌走到塌边,检查过蒲团、白袍,扫视了两遍,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刀,反转刀身,用刀柄逐寸敲打长塌。
“砰、砰……”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异响。
朱昌看向丁怀义。
与此同时,丁怀义的体内,周骞处在一种莫名状态,好似飘在一个虚无世界,又好似被困锁在一副无法控制的躯壳内。
五感六识似有似无、时有时无。
看到的东西,仿佛雾中看花,朦胧缥缈。听到的声音,仿佛风从千里之外带来的。
周骞“张口”大喊,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把清晨得到的一丝暖流,运到左手附近,试图抬手去指。
丁怀义站在塌边,左手食指又跳了一下,指向榻尾一侧。
朱昌看向宋轻蕊,道:“周夫人,床板应该是浮桐木,常用作掩藏机关暗匣,我怀疑下面藏了东西,你知不知道怎么打开?”
“不知道,我没听老爷说过。”
“司空府有人可以破解机关,要派人去请,还要一笔费用。”
“多少钱?”
“不一定,普通的七八百,复杂一些的几千不定。”
宋轻蕊面露窘迫之色,慢慢低下头。
丁怀义心中会意。
住入云天阙,说明过去有钱,现在可未必,连聚灵瓶都拿出去卖了,周家多半碰到了麻烦。
“师兄,能撬开吗?”
“我试试?”
二人一起看向宋轻蕊。
宋轻蕊犹豫了一下,朝丁怀义叹了口气,欠身道:“麻烦大人。”
朱昌握着短刀,单膝跪在地上,寻摸了一会儿,运出元气,刀刃上吐出半寸寒芒,一刀刺入木缝。
几次切、割、翘、掰后,卸下几块木板。
朱昌取出夜明珠,脑袋钻进榻下,摆弄了几下,随着一声“嘎吱”,榻上凸出一块巴掌大的木块。
丁怀义心中惊奇。
木块跳起之前,那个地方没有一丝缝隙,机关之精密让人咋舌。
“师兄,怎么开的?”
“暗匣明锁,找到匣子就能撬开。”
朱昌拍了拍裤子、短袄,让到旁边,道:“周夫人,能否打开?周骞专门指引,我怀疑和他的死有关。”
“辛苦大人。”
朱昌提起木块,探身看了一眼,取出几颗鸡蛋大小的石头、一封信、一块令牌。
石头暗红色,表面粗糙。
信没有封口。
令牌是木头的,一面写着“守意”,一面刻着“思远”。
朱昌抽出信件,看过之后,神色莫名地看向几块石头。
丁怀义道:“怎么了?”
朱昌递过信件。
丁怀义看了一遍,同样眼神稍变,侧目看向石头、令牌。
石头是宝贝。
令牌也是宝贝。